废铁城的覆灭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涟漪尚未平息，阴影已悄然蔓延。
最初只是西北方向辐射探测器上，那些代表背景杂波的曲线，开始出现周期性的微弱凸起。规律，整齐，如同机械的心跳。了望哨的远红外成像仪，偶尔会在夜幕下的“死寂区”边缘，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金属反光，稍纵即逝，仿佛错觉。
老陈将所有异常数据汇总，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们在进行高强度的、多波段的持续扫描。不是之前的广域脉冲，是更精细的、针对性的探测。电磁、粒子、精神谐波……全方位覆盖。他们在测绘我们，分析我们的防御结构、能量节点，甚至……人员活动规律。”
压力无声，却无孔不入。战士们开始报告莫名的疲惫、心悸，夜间巡逻时总觉得有视线从背后黑暗中投来，回头却空无一物。起初以为是心理作用，直到两名意志最坚定的老兵在值夜时，突然毫无征兆地陷入短暂失神，几秒后才恢复，但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定向低强度精神干扰。”张医生检查后得出结论，“非常隐蔽，剂量精准，目的是测试个体精神抗性阈值，并可能植入潜意识暗示。他们在收集数据，为真正的攻击做准备。”
坚壁镇如同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昆虫，每一个细节都暴露在未知的注视下。
陆晨的反应异常平静。他命令所有人员轮换时强制服用张医生调配的、效果有限的精神稳定剂，并在关键岗位设置双人互相监视的机制。防御重心从硬性工事转向反侦察和反渗透，大量布设被动式传感器和物理陷阱。
他自己则几乎不再离开地下深处的隔离区。这里屏蔽效果最好，也是他对抗那种无形压力的前线。
盘膝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骨矛横于膝前。陆晨闭目，意识沉入体内那缓慢旋转的混沌涡旋。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西北方向的、冰冷有序的扫描波动，如同细微的冰针刺探着外围的屏蔽层。每当波动触及，体内的力量便会自动产生一丝微弱的、充满排斥与敌意的扰动，骨矛也随之轻轻震颤。
这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本能反应。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在无形中碰撞、试探。
他开始尝试主动解析这些扫描波动。用“裁决”的冰冷去剖析其频率与结构，用“模因”的侵蚀特性去模拟、反向渗透。过程凶险，如同在悬崖边拆解炸弹。几次尝试，让他头痛欲裂，异化纹路灼热刺痛，但也渐渐捕捉到一些规律。
扫描网络并非铁板一块。它有层级，有节点。最外层是广域的低精度扫描，如同渔网；内层则是针对特定目标的高精度聚焦，如同探针。网络的中心，那个被称为“主脑”的存在，其意志如同深海的暗流，庞大、冰冷、难以捉摸，但并非无迹可寻——所有扫描数据的回传，都指向“死寂区”深处那个巨大的能量空洞。
他还发现，自己的力量，尤其是那种混沌特性，似乎对扫描网络有某种“干扰”和“污染”作用。当他刻意释放一丝混沌气息时，局部区域的扫描数据会出现短暂的紊乱和失真，如同清澈的水流中滴入了一滴墨。
这是一个危险的发现。或许能成为对抗的手段，但也可能提前引爆对方的全力打击。
这天深夜，异变突生。
隔离区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备用电源没有启动。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连应急指示灯的微光都消失了。并非断电，更像是所有光信号被某种力量强行“吞噬”了。
紧接着，陆晨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黏稠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水，穿透了多层屏蔽，直接漫入了隔离区！这不是扫描，而是……侵入！
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挤压着感官。耳边响起无数细碎、混乱的电子杂音和意义不明的低语，仿佛有千万台老旧的仪器同时故障，又像有无数人在深渊底部喃喃自语。视野中，开始浮现出扭曲的、不断变化的几何光斑和线条，它们试图组合成某种图案，却又不断崩解。
精神攻击！而且是极高强度、直接针对他个人的攻击！
“哼！”陆晨闷哼一声，立刻固守意识核心。“裁决”意志化作坚冰壁垒，“模因”力量则如同护身的荆棘，在意识外围疯狂搅动，对抗着那试图侵蚀和同化的冰冷潮水。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黑暗中激烈交锋。隔离区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温度骤降，金属墙壁上凝结出诡异的霜花，霜花的图案竟与“深井”的螺旋三角符号有几分神似！
陆晨感到压力巨大。这股精神力量的精纯度、强度和组织度，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它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缓慢、坚定、全方位的渗透和覆盖，试图将他的意识拉入一个冰冷、有序、绝对服从的“框架”之中。
骨矛剧烈震颤，发出不安的嗡鸣，裂痕处暗红光芒明灭不定，传递来愤怒与挣扎的意念。
不能硬抗！陆晨意识到，纯粹的精神对抗，自己未必是这凝聚了无数冰冷意志的“主脑”分身的对手。他需要打破对方的节奏。
心念电转，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不再全力防御，而是主动将一丝意识，连同体内那最混沌、最难以解析的一缕力量特质，如同毒刺般，顺着对方精神侵袭的通道，反向“刺”了回去！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投递一份“无法理解”的“样本”。
那冰冷的精神潮水似乎顿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无法处理的异常数据流。渗透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是现在！
陆晨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裁决”的“静寂”真意与骨矛的“侵蚀”本能结合，在意识深处模拟出一次小规模的、无声的“精神爆发”！
嗡——！
隔离区内，所有凝结的霜花同时炸裂成齑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冰冷与灼热并存的怪异气息。那股侵入的冰冷精神潮水如同被烫伤般猛地收缩、退去！
灯光骤然恢复。
陆晨单膝跪地，以矛拄地，大口喘息，额头上布满冷汗，异化纹路灼热发亮。刚才的反击消耗巨大，且极其凶险。但成功了，暂时击退了这次直接的精神入侵。
然而，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对方仅仅是隔着遥远距离的一次试探性入侵，就有如此威能。若是本体降临，或者派遣更高级别的单位直接进行精神压制……
“陆晨！你怎么样？！”凌和李戍渊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室内一片狼藉和陆晨的状态，脸色大变。
“没事。”陆晨缓缓站起，抹去嘴角一丝血迹，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冰冷锐利，“他们开始直接试探了。这次是精神入侵，下次可能就是物理降临。”
他看向西北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层和废墟，与那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眼睛”对视。
“通知所有人，最高警戒。‘深井’的耐心，恐怕耗尽了。”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寒意，“另外，联系‘净水议会’，用加密频道。告诉他们，‘深井’已经完成初步侦察和试探，大规模行动可能在即。询问他们，是否观察到类似迹象，以及……他们那种‘特殊生物场’，能否进行有限度的联合测试或信息共享。”
被动防御已到极限。是时候，尝试寻找一切可能的盟友和反击手段了。即使，那需要踏入更深的未知，与更多危险的阴影共舞。
王座之下的地面，正在裂开缝隙。而裂缝深处，冰冷的“注视”已化为实质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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