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铅灰,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脸。
周想裹紧棉袄出门倒垃圾,刚推开院门,就看见一个佝偻得几乎缩成一团的黑色身影,在院门外的寒风里来回徘徊,像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
“老刘头?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干啥呢?快进来!”
周想吓了一跳,赶紧丢下垃圾桶,几步冲过去把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都在轻微哆嗦的刘少良拽进相对避风的院子里。
“小周啊……”
刘少良老脸冻得通红发紫,嘴唇乌青,牙齿都在打颤,支支吾吾的,枯瘦的手紧紧拢在破棉袄袖筒里,眼神躲闪,是那种打扰了别人、极其过意不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的窘迫。
“老刘头!咱们都这么熟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冻出病来咋办?快说,有啥事?”
周想看着他那样子,又急又心疼。
“小周啊……我……我马上要去我儿子那里了,”
刘少良搓着冻僵的手,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可是我……我儿媳妇,她……她不喜欢猫,嫌掉毛,怕脏……所以我想……想……”
他说着,声音哽咽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极其小心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解开棉袄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从怀里、用旧棉袄紧紧裹着的、最靠近身体的地方,掏出一团暖烘烘、毛茸茸的东西。
是一只睡得正香、发出细微呼噜声的小橘猫。
被老头捂在胸口,它身上暖得像个小火炉,睡得四仰八叉,浑然不觉外界的寒冷。
“这猫……跟了我五六年了,通人性得很……我实在……实在舍不得啊……”
老头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哽咽和不舍,枯树皮般的手一遍遍、极其轻柔地抚摸着猫咪柔软温暖的脊背,仿佛那是他仅存的、无法割舍的温暖。
周想心头一热,二话没说就伸手把那团温暖的橘色小毛球接了过来,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它。
“就这事啊?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猫在他臂弯里换了个姿势,蹭了蹭,继续呼呼大睡。看到刘少良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眶里翻涌的痛苦和不舍,周想赶紧拍着胸脯补充
“没事儿!刘大爷,以后你想它了,随时回来看!或者我拍视频发给你儿子,让他转给你看!”
刘少良只是用力地、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沉重得像背负着千斤巨石。
那只枯槁的手最后一次,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和耳朵,那动作充满了诀别的意味。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直直地看着周想,眼神复杂得让周想心头猛地一跳——那里面有剜心般的痛楚,有浓得化不开的依恋,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般的灰败。
“算了……算了……”
老头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我就不来了……免得看着……看着心里……舍不得……”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转过身,佝偻的脊背弯得如同一张拉满又骤然松开的弓,就要走进门外那片无情的寒风里。
“大爷!您等等!”
周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他一手稳稳抱着猫,另一只手飞快地伸进自己同样干瘪的裤兜里摸索。
里面只有两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那是他预备明天买生活用品的最后一点钱。
他毫不犹豫,一把全掏出来,塞进老头冰冷僵硬的手里。
“大爷!拿着!我妈说了,老规矩,接收了别人的猫狗,必须得给个红包,图个吉利!您必须拿着!不然这猫我可不敢养了!”
周想的声音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刘少良握着那两张薄薄的、带着周想体温的红票子,枯瘦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泛白。
他嘴唇哆嗦着,几次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是用力地攥紧了那两张票子,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周想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周想当时未能读懂的情绪,感激、诀别、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最终,他一言不发,佝偻着几乎缩成一团的身子,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走入了门外那片越来越浓、越来越冷的沉沉夜色之中。
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老长,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零零的剪影,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周想当时抱着怀里被惊醒、开始不安扭动的小橘猫,看着那消失在黑暗尽头的背影,心里还在为他庆幸着,如释重负地想
刘大爷这回,总算是彻底挣脱了这冰窟窿一样的生活,能走向暖和和的夏天,享儿子的福去了吧?
轰——!!!
轰——!!!
所有温暖的、带着烟火气息的、甚至有些琐碎的回忆画面,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周想的脑海里疯狂地、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碎片如利刃般切割着他此刻的神经!
记忆里那个虽然贫苦却总带着一丝期盼、一丝卑微的温暖、一丝对未来微弱希望的身影,与眼前这团蜷缩在地上、冰冷死寂、散发着绝望与腐朽气息的模糊黑影……
惨烈而残酷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鲜明的对比,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刘……刘大爷?!是您吗?村东头的刘大爷?!”
那团黑影似乎被这声呼唤惊动,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深入骨髓的悲凉,无声地弥漫开来,沉重得让人窒息。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沉重的死寂。
周想猛地扭头。
只见晨芜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正悠闲地啃着,饱满的汁水染红了她的唇角。
“这老头看着可不太好,阴气散得就剩一丢丢了,可怜见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嚼着苹果,含混不清地继续叨叨:“你想问啥也白搭,他这会儿就是个糊涂的怨气团子,除了自个儿那点执念,啥也说不明白。”
周想死死盯着那团仿佛随时要随风消散的黑影。
几个月前,就是这个老人,捧着最大最甜的柿子给自己送来,鸡蛋不舍得吃给自己攒了一篮子,笑眯眯的说要去城里享福把陪伴多年的老猫托付给他,让他放心……鼻尖猛地一酸,滚烫的液体瞬间涌上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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