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末世，总是出人意料
“一，二，三。”
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摘去手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一个年轻的女子呼了一口气:“休息一下吧。”
“好啊。”对面的男人道，一屁股坐在地上。
“冠英，冠英！”
男人笑道:“是凌姐的声音，她昨天说要来看你。”
冠英眼中闪出光亮，跳起来叫:“我在这里！”
踢踢踏踏便跑了出去。
帐篷门前，一个晃动的身影，果然是佘凌。
冠英跑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终于见到你，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说，外面冷，我们进去讲。”
佘凌望向草绿色帐篷左边墙壁，三个粉刷的黑色大字:停尸间。
迈步走进去，仍然一股寒气，一个男人从地上站起:“你们聊，我出去抽支烟。”
佘凌笑道:“王骁，你好厉害，这种时候还有烟。”
王骁朝她咧嘴:“黑豆叶子卷的。”
佘凌摇摇头:“我是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这么爱吸烟？”
王骁乐道:“刻板印象啊，凌姐，女人也爱抽烟，欧阳医生这几天就猛抽烟，只不过她的清新些，茴香叶子烧起来，没那么冲。”
跳转身去，三两步就跨了出去，转过头来问:“门帘要放下吗？”
冠英摆手:“不用，透透气，也有光。”
王骁笑道:“是哦，这里没有拉电灯。”
身影转瞬在门前消失。
冠英道:“这边没有椅子，只好坐在地上。”
佘凌低头一看:“有枯草，还不错。”
弯身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团长死后第二天，月桂大姐帮我安排。”
“怎么不换一个位置？谢医生原本在检验室。”
冠英微微苦笑:“那个岗位有人了呀。”
“是谁？”
冠英摇摇头，却并没有说出一个名字来。
片刻之后，冠英道:“人走茶凉，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
佘凌想一想:“坚持一下，以后或许会转岗。”
冠英叹一口气:“机会很小，越来越小，想要多少学一点技术，却没有缝隙给我钻出去，只能在这里搬尸体，等一下还要运出去，燃烧掩埋。”
佘凌神经一动:“王骁本来不是当护工？如今也做这个吗？”
冠英表情微微一动，仿佛终于找到有趣一点的话题:“他之前是护工的编制，只做了一个月，就给打发到这里。我听令艳姐说，学得太慢。”
佘凌噗嗤一乐:“怪我了。他之前找我拷贝资料，我和他要费用，他不肯给饼干，我也就没给书。”
冠英压低声音，咯咯笑了两声:“令艳姐就是把他和你相比，‘当初凌姐，两周背完半本书，这位已经一个月，问到什么还迷迷糊糊’。”
佘凌拍着大腿:“文档果然蛮重要，值得用饼干来换。”
冠英摇头:“就算他肯背书，只怕也留不住。来了三天，令艳姐便说他，‘纡尊降贵，不是给人端屎端尿的材料，当护士也委屈他了，只怕得给个主任干干才行’。”
佘凌点头:“却也难怪，他本来做老板的。”
冠英抿着嘴笑:“这都是我们背后说说，当他的面，没人肯讲的。”
佘凌笑道:“那是自然。欧阳医生最近总抽烟吗？为了什么？”
冠英动动嘴唇，正要说话，一颗硕大的头探进门来:“老卫，那边在叫。”
冠英皱起眉头:“这就去了，刚刚说了两句话。”
王骁嘿嘿一乐，头又缩了回去。
两个人站起身，佘凌从口袋里取出一包东西:“昨天找到许多蘑菇，烤来吃味道还不错，可惜调料只有盐，如果有花椒粉，就好像夜市大排档。”
冠英接过纸包，微微一笑:“烤蘑菇啊，大战之前，刷剧的时候很喜欢吃的。要去看看水晶姐吗？她很惦念你。”
佘凌点头:“正要去瞧瞧。”
十几栋高大的木屋错落在草地上，接连不断的人走来走去，神色紧绷。
佘凌一个个看着门前的牌子，d2区自己是多么熟悉，在这里，则如同一个闯入的异乡人，不很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相较别人，生存能力偏弱。
“是这里了，普外科。”
佘凌推门走进去，便要寻找“颜水晶”的名牌。
门口挂号台，一个女人伸手拦住她:“要先挂号。”
佘凌看看她无表情的脸:“我找人。”
“找哪个？”
“颜水晶。”
女人两颊肌肉一抽，放下圆珠笔，露出笑容:“颜医生的朋友，跟我来，现在不挂名牌了。”
如同突然注入生命力的雕像，生动起来，站起身，左手抬起，指向前面一个通道，绕过桌子，迈步走过去。
佘凌跟在她后面，挤过人群，有人在后面说:“要排队。”
佘凌转回头:“我不看门诊。”
前面引导的女人说:“她来看朋友。”
队伍里一个男人低声道:“有医生朋友真是好。”
四号房门前，女人停下来:“就是这里。”
佘凌笑着说:“谢谢，回头再聊，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一个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
里面传出一声:“下一位。”
一个男人推门进去，佘凌迈动脚步:“不要关门。水晶，我来看你。”
“啊，凌姐，先在这边坐。傅震东，居然是你！”
陡然拔高的声音，让佘凌抖了一下，她看看颜水晶变形的脸，转头又望向那个男人:“你们认识？”
颜水晶紧紧咬着牙:“下士官，三年前地铁临时避难所，那一个大骚乱的晚上。”
男人脸色一阵惨白，马上转成血红:“我，我……”
“下士官，我好像记起来，他开了枪，然后不见了。”
“是的，他抛下我们，自己走了。”
三个字艰难从男人嘴唇挤出来:“对不起。”
颜水晶向前走近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还知道抱歉啊，你逃走了，让我一个人面对残局，当时人群失控。”
傅震东紧紧揪住头发:“我当时崩溃了，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死了那么多人，上级指示迟迟不到……”
“所以你就走了，该死的，我差一点出演《集结号》。”
佘凌:《集结号》，什么剧情？
她倏忽转头:“去816基地，不是政府的指令？”
颜水晶摇头:“是我自己的决定，避难所无法再坚持了。”
傅震东:“指挥链断裂。”
有人轻轻敲两下门，挂号员的脸探了进来:“颜医生，后面很多人等看诊。”
颜水晶松开手，点点头:“很快的。下士官，你哪里不舒服？”
“湿疹，小腿和手上都有。”
“给我看一下。”
佘凌:“普外科现在也兼管皮肤科吗？”
颜水晶道:“普外科现在的意思是，普遍外科。唔，已经是中度，而且感染了，我给你开一点青霉素。”
“我听我们的药师说，需要用激素。”
颜水晶点点头:“是的，曲安奈德。但大战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年。”
傅震东一闭眼:“基本都已经失效。”
“饮食清淡，不要吃辣，不要喝酒，作息有规律，不要熬夜，能减轻病情。”
傅震东苦笑:“不喝酒，我睡不着觉。”
颜水晶抬起眼睛:“什么时候开始酗酒？”
“离开地铁之后。”
颜水晶垂下眼睑。
傅震东咧了咧嘴:“不需要如此感动，不单纯是为了那一件事，这里很多人都失眠，心烦意乱，要借助酒精才能平静下来，湿疹是流行病，因此蛇蜕很贵，一条完整的两米长蛇蜕，可以换到一只半大阉鸡。”
佘凌猛眨眼睛:“是这样吗？昨天三条蛇蜕，只换一只小奶兔。”
傅震东看了看她:“你一定被人坑了，如果是这个规格，三条，足可以换一只下蛋的母鸡。”
佘凌左手狠掐右手:我的鸡，我的下金蛋的母鸡o(≧口≦)o
傅震东沉重的神情略微放松:“下一次有交易，就来找我，我虽然不是很高职位，起码不会让你吃亏，本地人精得很。”
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和签字笔，刷刷刷写了一张字条，从桌面推过来:“就是这里。”
下午懒散的阳光中，佘凌摇摇荡荡，沿山路走了回来，远远地跑来了红茶。
佘凌弯下腰摸摸它:“今晚有大餐。哦，不要现在就扑。”
高高举起了左手提的物件。
向前走，母亲坐在光线之中:“已经四点钟，整逛了一天。”
又看看她手里:“好在带了东西回来。”
佘凌笑道:“山上的套子，总算没有白下。”
龙柏真点点头:“现在便要料理起来，只怕柴不够，竹丹，再去拾些来，这可有得炖。”
晚间将近七点，蒋缇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营地走来，交错的电筒光线中，有人远远地喊:“妈妈，快来吃饭，快，快呀！”
耿新乐着:“什么大餐？叫得那么兴奋。”
罗心世走在她旁边，微微地笑:“孩子想妈妈。”
周坚道:“累了一天，吃什么都是好的。”
想到女儿，蒋缇加快脚步，帐篷前，跳跃的红色火光映照佘凌的脸。
佘凌抬头朝她一笑:“今天一定要多吃一点。”
伸出右手，一把揭开锅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耿新给那气味冲得，身体猛摇一下，如同挨了打:“这是什么？”
佘凌冲他呲牙一乐:“野鸡焖笋，山上套到了野鸡，妈妈和竹丹挖出冬笋。晓得你忙，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家里人在等。”
耿新重重拍着大腿，夺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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