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凡将灵力注入那只纸船的瞬间。
他眼前的世界，消失了。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重组成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形态。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推背感。
也没有看到任何光怪陆离的空间乱流。
他的感官，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又被无限地压缩。
前一刹那，他还在青竹峰上，感受着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道韵。
下一刹那。
他看到了一颗颗星辰，从他“身边”划过。
那些星辰，不是光点。
而是真实的，庞大无边的星辰。
上面有山川，有河流，甚至有生命在繁衍生息。
它们像是一幅幅静止的画卷，被他一掠而过。
紧接着。
他看到了大片的星河，如同一条条绚烂的彩带，在他“脚下”流淌。
他又看到了，横亘在宇宙中的，巨大的世界壁垒。
那壁垒，坚不可摧，散发着让圣人都为之心悸的法则之力。
可在他的这艘小舟面前，却如同薄纸。
一穿而过。
没有任何的阻碍。
没有任何的停顿。
叶凡的心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
他终于，对师尊的强大，有了一个模糊的，却又更加敬畏的认知。
这艘船，蕴含的，是超越了“术”的范畴的，“道”的本源。
是空间与时间，最本质的法则。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不是船在动。
而是整个诸天万界，在为他让路。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个念头的时间。
嗡。
周围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
一股稀薄的，带着些许杂质的灵气，涌入他的鼻腔。
天空，是蔚蓝色的。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天龙大陆。
他回来了。
叶凡站在云端，俯瞰着下方熟悉又陌生的大地，心中五味杂陈。
在青竹峰待久了。
他已经习惯了那如同仙液般浓郁精纯的天地灵气。
此刻再次呼吸天龙大陆的空气，只觉得像是在喝一碗混了沙子的稀粥。
难以下咽。
这就是，下界。
这就是，他曾经挣扎求生的地方。
他体内的金色苦海，微微荡漾了一下，似乎在表达着一种不屑。
曾几何善，这片天地的灵气，是他梦寐以求的。
如今，却已不入他眼。
这就是成长吗？
叶凡摇了摇头，散去心中的杂念。
他没有急着赶回家族所在的风临城。
他需要先了解一下，这些年，大陆上，叶家，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的身形，从云端缓缓落下。
一步踏出，人已在百里之外。
天人境的修为，在这方灵气稀薄的世界里，几乎等同于陆地神仙。
片刻后。
一座雄伟的巨城，出现在他的视野尽头。
天风城。
天龙大陆东域，有名的大城之一。
叶凡收敛了全身的气息，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容貌也用小法术，做了一些微调。
他不想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就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像一个最普通的游历修士，走进了城门。
城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这与青竹峰的清冷寂静，截然不同。
叶凡找了一家，看起来最热闹的酒楼，走了进去。
“客官，里边请！”
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叶凡随意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一壶清酒。
酒楼，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将神识，悄无声息地，散发出去。
周围食客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北原的蛮族，最近又不老实了，在边境线上，跟大夏皇朝干了好几架。”
“嗨，这算什么新闻。我听说，前两天，天机阁的圣女，路过我们天风城，那场面，啧啧，半个城的人都去围观了。”
“要说最近最大的新闻，还得是风临城叶家那点事儿吧？”
一个声音，突然提到了一个敏感的词。
叶凡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了过去。
说话的是邻桌的三个修士。
“哦？叶家？那个曾经出过一个荒古圣体的家族？”
“可不是嘛！可惜啊，那个圣体，是个废体，早就被赶出家门，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嘘，小声点！现在叶家可不好过，小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现在的叶家，就是个落水狗。我听说啊，王家已经放出话了，下个月初八，就要迎娶叶家的那个三小姐，叶灵儿。”
“叶灵儿？那可是叶家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子弟了吧？听说已经是金丹期修为了。”
“金丹期又如何？王家如今势大，背后有玄阳宗撑腰。听说王家大少王腾，天纵奇才，已经被玄阳宗的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了！”
“王腾？嘶……那叶家，这次怕是彻底完了。我听说，王家要的聘礼，是叶家祖传的那座灵矿。”
“那不是聘礼，那是明抢啊！没了那座灵矿，叶家就彻底垮了。”
“谁说不是呢。可惜了叶家，想当年也是风光过的。现在嘛，呵呵。”
几人的交谈，充满了幸灾乐祸。
叶凡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杯中的酒，不知何时，已经冷了。
王家。
王腾。
那个在他被废之后，立刻与他退婚，转而投入王腾怀抱的女人，李青璇。
这些熟悉的名字，勾起了他尘封的记忆。
记忆中。
有屈辱。
有不甘。
有被背叛的愤怒。
但此刻，这些情绪，都化作了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无能狂怒的少年了。
就在这时。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哟，这不是……叶家的那个废物吗？”
叶凡抬起头。
只见一个身穿锦衣，满脸傲气的年轻人，正带着两个家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王家的人。
叶凡不认识他，但从他衣服上的家族徽记，可以认出来。
“你看他那张脸，跟那个死鬼叶凡，还真有几分像。”
锦衣青年，一脸的玩味。
“怎么？你们叶家的人，现在都沦落到这种小地方喝酒了？”
叶凡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
锦衣青年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随即恼羞成怒。
“你看什么看！一个废物家族的余孽，还敢瞪本少爷？”
他伸出手，就要来抓叶凡的衣领。
“给我跪下！”
酒楼里的其他食客，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然而。
锦衣青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距离叶凡的衣领，只有三寸。
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在了那里。
“嗯？”
锦衣青年脸色一变，加大了力气。
他体内的金丹期修为，全力爆发。
可那只手，依旧纹丝不动。
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怎么回事？
叶凡端起酒杯，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
他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
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聒噪。”
话音落。
砰！
一股无形的力量，轰然爆发。
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家少爷，连同他的两个家仆，像是被一头太古凶兽，迎面撞上。
三人惨叫一声，倒飞而出。
直接撞破了酒楼的墙壁，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外面的大街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整个酒楼，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依旧坐在原地的青衫男子。
没有人，看到他出手。
甚至，没有人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
王家的金丹期少爷，就这么……废了？
叶凡缓缓站起身。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块中品灵石，轻轻放在桌上。
算是，赔偿酒楼的损失。
然后，他转身，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酒楼。
……
青竹峰。
摇椅上。
陆长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浮现。
【姓名：叶凡】
【体质：荒古圣体（因果枷锁松动）】
【修为：天人境八层】
【当前状态：正在了结因果】
【近期经历：抵达天龙大陆天风城，于酒楼听闻家族近况，心境平稳。随手教训了王家挑衅的子弟，道心无尘，杀意初显。】
“还不错。”
陆长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说明在山上这些年的心性磨练，没有白费。
他的念头一动。
光幕切换。
【姓名：林枫】
【体质：先天剑体（蜕变中）】
【修为：天人境九层巅峰】
【当前状态：正在磨剑】
【近期经历：已进入‘太初剑冢’，遭遇十万王者境剑傀围攻，剑心通明，战意高昂，似乎乐在其中。】
陆长风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愧是大师兄，就是好战。
光幕再次切换。
【姓名：萧嫣儿】
【体质：太阴仙体（稳固中）】
【修为：天人境一层】
【当前状态：正在带娃……啊不，正在悟道。】
【近期经历：尝试教导小师弟控制力量，但小师弟用仙帝兵菜刀砍坏了一座山头。对‘生’与‘毁灭’的力量，有了新的感悟。】
陆长风笑了笑。
最后，是最小的弟子。
【姓名：石昊】
【体质：混沌至尊体（激活）、天生重瞳（觉醒）】
【修为：筑基境五层】
【当前状态：正在研究厨具】
【近期经历：试图用师尊赐予的菜刀，砍一根神竹笋，未果。对‘力’的运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陆长风摇了摇头，关闭了光幕。
一切，都在正轨上。
他又可以，安心地睡个午觉了。
……
天风城外。
叶凡站在一个三岔路口。
他遥望着，风临城的方向。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里，有他不堪的过往。
有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有他必须亲手斩断的因果。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如万年玄冰般的冷冽与坚定。
叶家。
我回来了。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过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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