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科技园的竞标筹备进入第二周,华建集团的会议室变成了一个永不熄灭的神经中枢。
深夜十一点,林初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审视着投影幕布上最新调整的成本模型。数字在眼前跳动,每一个百分点的优化,背后都是团队数十个小时的测算与争论。
“如果采用国产的纳米涂层替代德国玻璃,成本能再降八个点。”张峻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但眼神依然发亮,“我和材料实验室反复验证过,性能差距在可接受范围内。”
赵明立即反驳:“但招标文件明确要求关键材料需达到国际一级标准。国产材料虽然有了突破,但还没有大规模应用案例,评审会质疑其可靠性。”
“所以我们才要创造案例。”林初夏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像一片沉睡的钢铁森林,“华建当年做第一个绿色建筑项目时,所有人都在质疑。但现在,那成了行业标准。”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疲惫而专注的脸:“匠人之心,不在于选择最稳妥的路,而在于把选择的路走成最正确的路。”
这番话让会议室安静下来。陈国栋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联系了母校的建筑材料实验室,他们的教授对国产纳米涂层很感兴趣,愿意提供技术支持并出具权威检测报告。”
“需要多长时间?”林初夏问。
“全力配合的话,二十天。”
“那就二十天。”她果断决定,“这是我们方案创新的核心支撑点,必须做实做透。”
就在这时,前台的内线电话接了进来:“林董,中科绿产的刘总到了,说想看看项目进展。”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投资方的突然到访,在这个敏感时刻显得意味深长。
刘振东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三位专家——一位绿建认证顾问,一位智能系统工程师,还有一位面无表情的财务审计。
“林董,深夜叨扰了。”刘振东的笑容依然儒雅,但眼神里的审视毫不掩饰,“听说你们的方案有了重大调整,我想第一时间了解进展。”
林初夏保持微笑:“刘总消息灵通。我们确实在优化方案,正想找时间向您汇报。”
她示意张峻开始讲解。投影幕布上,垂直森林社区的概念图缓缓展开,每一个技术细节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三位专家听得很认真,不时打断提问。问题一个比一个专业,一个比一个犀利,直指方案中最脆弱的技术环节。
“光伏板的铺设角度如何保证全年最优采光?”
“垂直绿化的灌溉系统怎么解决水压问题?”
“微气候调节的数据模型经过实测验证吗?”
张峻一一作答,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些问题的难度远超普通的技术质询,更像是来自竞争对手的拷问。
讲解持续了四十分钟。结束时,刘振东鼓了鼓掌:“精彩。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听说宏远集团的设计方案已经通过了德国tuV的绿色建筑预认证。而你们的核心材料,连国内的批量生产都还没实现。”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所有美好的包装,露出残酷的现实。
林初夏平静回应:“认证是结果,不是前提。如果只是为了拿到一张证书,华建不会参与这场竞争。我们要做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创新需要代价。”刘振东身后的财务专家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按照目前的成本模型,即使中标,项目的投资回报周期也将长达十二年。这不符合基金的风险管控要求。”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所以您的建议是?”林初夏问。
“简化设计,采用成熟技术,控制成本。”财务专家推了推眼镜,“这才是务实的做法。”
务实。这个词让林初夏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当所有人都追求‘务实’时,进步就停止了。”
她站起身,走到会议室一侧的文化墙前。墙上挂着华建历年代表作的照片——从最早的小区住宅,到后来的商业综合体,再到如今的文化艺术中心。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一段简短的文字,记录着当时面临的质疑与最终的突破。
“刘总,各位专家,”她转身面向所有人,“华建走到今天,从来不是靠选择最安全的路。我父亲创业时,所有人都在用便宜材料,他坚持用国标最高的;行业都在追求速度时,他宁愿赔钱也要保证质量。”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现在,当整个建筑行业都在谈论绿色、智能时,如果我们只是为了迎合概念而做表面文章,那才是对投资、对行业、对这座城市最大的不负责任。”
刘振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给我一个理由,”他终于开口,“为什么我要支持一个风险明显更高的方案?”
林初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张峻调出了一组数据对比:“这是传统园区与我们方案的全生命周期成本分析。前五年,我们的造价确实高出百分之二十五。但从第六年开始,节能效益开始显现。到第十年,综合成本将与传统方案持平。而十五年后...”
她切换了一张图表:“我们的园区仍然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系统效率,而传统方案通常需要大规模改造。更重要的是——垂直森林的设计,让建筑本身成为碳汇。按照测算,建成二十年后,整个园区将实现负碳排放。”
这个数据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负碳排放——这意味着建筑不仅不消耗环境资源,反而在修复环境。
“这才是真正的绿色建筑。”林初夏说,“不是贴个标签,不是拿到证书,而是用每一处设计、每一种材料、每一道工序,去实现建筑与自然的共生。”
会议室陷入长久的沉默。三位专家交换着眼神,最后齐齐看向刘振东。
刘振东慢慢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仔细端详着那些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负碳排放”那行字,像是在触摸一个遥远的梦想。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父亲什么吗?”他突然说,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温和,“不是他的技术,也不是他的眼光,而是他总能在所有人都说‘不可能’的时候,安静地说‘试试看’。”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初夏:“你比他更固执。”
“因为时代等不起温和的妥协了。”林初夏迎上他的目光,“如果建筑行业继续按照过去的方式发展,我们留给下一代的,将是一个又一个能源黑洞,一片又一片钢筋水泥的荒漠。”
这番话让刘振东陷入了沉思。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会议室里的灯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我需要和投资委员会重新沟通。”他终于说,“但在这之前,我要看到更详细的技术验证报告,特别是国产材料的可靠性数据。”
“二十天。”林初夏承诺,“二十天后,给您一个完整的答案。”
送走刘振东一行,已是凌晨一点。团队成员们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大家静静地坐在会议室里,消化着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我们能做到吗?”张峻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二十天,从材料测试到完整报告...”
“做不到也要做。”陈国栋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林董已经把话放出去了,我们现在没有退路。”
林初夏看着这些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坚持。这份匠心,正在整个团队中生根发芽。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起草给材料实验室的合作协议。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响,像是一首深夜的进行曲。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但华建会议室的光,将一直亮到天明。
而远方,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当林初夏第二天清晨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时,她才知道,昨晚的考验,仅仅是个开始。
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德国那家玻璃公司中国区总裁,正与宏远集团的董事长在私人会所共进晚餐。
照片下面,是一行小字:
“他们的合同,昨晚已经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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