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的晨光刚漫过坤宁宫的琉璃瓦,唐宁就揣着本翻得起毛的《简易算术》往后宫走,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木托盘的小太监,盘里码着二十多本线装账簿——最厚的那本写着“贵妃王氏月例收支”,封皮被银票数子撑得脱线,边角还沾着点胭脂印,是昨儿户部誊抄时,小吏不小心蹭上的。
“圣上,您真要教娘娘们拨算盘啊?”贴身太监小禄子迈着小碎步跟在旁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昨儿个李总管偷偷跟我说,后宫向来是‘主子只管享用,奴才只管跑腿’,您这一弄,怕是要得罪王贵妃她们——毕竟……毕竟上个月王贵妃单买胭脂就花了五千两,这账要是摊开算,多没脸面。”
唐宁把手里的书往托盘上一放,书脊磕在账簿上发出“啪”的轻响,震得最上面那本账册滑出半页,露出里面“买云锦十匹,耗银五千两”的记录。“没脸面总比让内帑空了强。你去灾区看过吗?去年冬天,流民啃树皮啃得满嘴是血,有个老太太抱着饿死的孙子哭,说要是能有半块窝头,孩子也不会走。可咱们后宫的娘娘们,五千两买胭脂,五千两买云锦,这些银子够灾区百姓吃三个月的,凭什么让她们糊里糊涂花得心安?”
小禄子被说得低下头,手里的拂尘都攥紧了。说话间就到了长春宫,宫门口的宫女见了圣驾赶紧跪迎,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了裙摆,她们却连头都不敢抬。唐宁没进正殿,径直往旁边的偏殿走——这是他昨儿特意让人收拾出来的,靠窗摆了四张八仙桌,桌上铺着粗布桌布,墙角堆着几筐算筹,还有二十把新打的算盘,木框上的毛刺都没来得及磨,活像个市井里的账房铺子。
“圣上,要不先喝杯茶等会儿?娘娘们估计还在梳妆呢。”小禄子刚要喊人奉茶,就听见殿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王贵妃穿着身撒花软缎长裙,手里摇着象牙柄团扇,身后跟着四个宫女,每个都捧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早膳的点心。
“哟,圣上怎么来了?”王贵妃的声音甜得发腻,目光扫过桌上的账簿和算盘,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这是……把户部的账房搬到后宫了?难道是怀疑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花了不该花的银子?”
唐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贵妃坐。朕不是怀疑谁,就是想让你们看看,自己每月花的银子到底是多少,这些银子又都从哪儿来。”他拿起最厚的那本“王氏月例账”,翻开第一页,指尖在“醉春红胭脂二十盒,每盒二百两,共四千两”的记录上敲了敲,“你看,上月初十,你让内务府采买的这批胭脂,够西疆一个军屯的士兵买半个月的粮食;十五那天买的十匹云锦,要是换成粟米,能让灾区五十户人家吃一整年。”
王贵妃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手里的团扇摇得更快,扇面上的孔雀羽毛都快飞起来了:“圣上这话说的,宫里的规矩本就是如此啊!先皇后在时,每月的用度比臣妾还多呢,难道也要拿出来算一算?再说,我们这些嫔妃伺候圣上,吃穿用度好些,不也是为了让圣上看着舒心?”
“规矩?”唐宁把账册往桌上一拍,声音陡然提高,“什么规矩能让你一个月花掉一万两?先皇后那时候,内帑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可现在呢?灾区的百姓连树皮都快啃完了,边军的士兵还在吃掺了沙土的小米饼,你却拿着百姓的税银买胭脂、买云锦,这就是你说的‘伺候圣上’?”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跟着王贵妃来的宫女们吓得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其他嫔妃也陆续到了,贤妃、淑妃、婕妤们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进来。
唐宁缓和了语气,拿起一本薄点的账册——是贤妃的,上面只记着“买针线二两,赏宫女绸缎一匹三两”。“贤妃做得就不错,每月的用度都控制在一百两以内,剩下的银子还捐给了太医院,给宫里的宫女太监抓药。朕不是不让你们花钱,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些银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出来的,是士兵在边境流血流汗守出来的,不能随便浪费。”
他冲门外喊了一声:“林晚秋,进来吧。”
十几个识字的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林晚秋穿着身青布宫女服,手里捧着摞《算术入门》,走到嫔妃们面前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各位娘娘,今日由奴婢们教娘娘们记账、算账,从识数到算筹,再到算盘,咱们一步步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娘娘们尽管问。”
嫔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淑妃是个软性子,犹豫了半天,才走到桌边拿起一本《算术入门》,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简单的数字,还有“一两=十钱,一钱=十分”的注释。“这……这字倒是认识,可这账要怎么记啊?难道买盒胭脂也要写下来?”
“当然要写。”唐宁走过去,拿起一支毛笔,在纸上写了“四月初一,买胭脂一盒,花银二两”,然后又写了“四月初二,赏宫女银五钱”,最后用算筹摆了个“二两五钱”的样子,“你看,这样记下来,你这个月花了多少,还剩多少,一目了然。以后内务府给你们送东西,你们也能对着账册核对,免得有人从中克扣。”
王贵妃还是不情不愿,站在原地扭着帕子。唐宁知道她心里不服,也不逼她,只是对其他嫔妃说:“愿意学的就坐下,不愿意学的也不强求,只是以后后宫的用度,谁记了账,谁就能按账册领月例;没记账的,就按最低标准发,省下来的银子,朕会捐给灾区。”
这话一出,嫔妃们都动了。李婕妤第一个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算盘拨了拨,珠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圣上说得对,咱们确实该学学算账,不然花了多少钱都不知道,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有了李婕妤带头,其他嫔妃也陆续坐下,只剩下王贵妃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看着满殿的算盘声和翻书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走到最角落的桌子边坐下,拿起一本《算术入门》,却半天没翻一页。
林晚秋见状,赶紧走过去,轻声说:“贵妃娘娘,奴婢先教您识数吧?您看这个‘一’,代表一两银子,这个‘二’,代表二两银子……”
一开始,嫔妃们学得磕磕绊绊。李婕妤把“两”写成了“辆”,在纸上画了个马车,旁边写着“买胭脂一辆”,引得众人发笑;张贵人用算筹算账,把“十两减三两”算成了“十三两”,自己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有的嫔妃嫌算盘难学,刚拨了几下就把珠子弄掉了,气得直跺脚。
唐宁也不生气,耐心地指导她们。他走到李婕妤身边,指着错字说:“‘两’是银子的单位,上面是个‘一’,下面是个‘人’,代表一个人拿着一两银子;‘辆’是车的单位,旁边有个‘车’字旁,可不能写错了,不然人家还以为你买了一辆胭脂,那得多沉啊。”
李婕妤脸一红,赶紧用毛笔把错字涂掉,重新写了一遍:“多谢圣上指点,臣妾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写错了。”
张贵人拿着算筹,半天也算不对,急得眼圈都红了。唐宁走过去,拿起算筹给她演示:“你看,这个竖棍代表一,横棍代表五,十两就是两根横棍;减去三两,就是去掉三根竖棍,剩下的就是七两,多简单。”
张贵人跟着学了几遍,终于算对了,兴奋地拍着手说:“圣上,臣妾算对了!原来算账这么简单,以前总觉得是账房先生的事,没想到咱们也能学会。”
唐宁笑了笑:“可不是嘛,只要用心学,没有学不会的。以后你们自己记账,不仅能知道银子花在了哪儿,还能防止内务府的人从中克扣。比如上次,内务府给淑妃送的绸缎,说是十匹,其实只有八匹,剩下的两匹被管事的偷卖了,要是淑妃记了账,一核对就能发现。”
淑妃一听,脸色顿时变了:“还有这种事?难怪上次我觉得绸缎少了,问管事的,他还说我记错了,原来是被他偷了!”
“所以啊,学会记账很重要。”唐宁拿起一本账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内帑剩余银五万两”,“你们看,现在内帑只剩下这么点银子了,要是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地花,用不了半年就空了。到时候,别说买胭脂云锦,就连宫里的日常用度都成问题,难道要让你们跟着朕一起喝稀粥?”
嫔妃们听了,都纷纷点头。王贵妃也抬起头,看着唐宁手里的账册,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她想起上次去太后宫里,太后说内帑空虚,让她节省点开支,她还不当回事,现在才知道,问题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后宫的偏殿里每天都传来算盘声和读书声。嫔妃们学得越来越认真,有的甚至还会主动问林晚秋一些记账的技巧,怎么能把账记得更清楚、怎么能节省开支。
王贵妃也变了不少。有一次,内务府的人想给她推荐一款新出的胭脂,说是用西域的红花做的,要三百两一盒。王贵妃拿起自己的账册,翻了翻这个月的开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上个月买的胭脂还没用完,省下来的银子不如捐给灾区,给百姓买点粮食。”
内务府的管事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王贵妃把账册递给他看,上面写着“三月剩余银一千两,计划捐给灾区五百两”,他才赶紧点头:“娘娘英明,奴才这就去办。”
这话传到唐宁耳朵里,他欣慰地笑了。他知道,后宫扫盲班不仅教会了嫔妃们算账,更让她们明白了银子的来之不易,懂得了要为百姓着想。
半个月后,唐宁又去了后宫的偏殿。这次,嫔妃们都主动拿出自己记的账册给唐宁看,账册上的字迹虽然不算工整,但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遗漏。
贤妃的账册上写着“四月初五,买针线三两;四月初十,赏宫女银五钱;四月十五,捐给太医院一百两,剩余银八十两五钱”;李婕妤的账册上写着“四月初二,买胭脂二两;四月初八,买绸缎五两;四月二十,节省开支五十两,捐给灾区”;就连王贵妃的账册,也比以前薄了不少,上面写着“四月初三,买胭脂一百两;四月初十,买云锦二百两;四月二十五,节省开支一千两,捐给灾区”。
唐宁翻着账册,满意地说:“很好,你们都学得不错。以后,后宫的用度就按你们自己记的账来算,每月公示一次,贴在坤宁宫的宫墙上,让宫里的所有人都看看,咱们后宫的银子是怎么花的。另外,朕还打算从你们节省下来的银子里拿出一部分,成立一个‘赈灾基金’,专门用来救济灾区的百姓,再拿出一部分,给边军的士兵买些棉衣和药品,你们觉得怎么样?”
“圣上英明!”嫔妃们齐声回答,脸上都带着笑容。王贵妃也抬起头,看着唐宁,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圣上说得对,咱们虽然身在后宫,但也该为百姓和士兵做点事,不能只想着自己享乐。”
唐宁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嫔妃们,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后宫扫盲班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他还要推行更多的改革,让大启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生机和活力,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走出偏殿,阳光正好,洒在宫墙上,金灿灿的。唐宁抬头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灾区百姓吃饱饭的笑脸,看到了边军士兵穿上棉衣的温暖,看到了大启繁荣昌盛的未来。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阻力,但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小禄子跟在唐宁身后,看着圣上的背影,心里也充满了感慨。他想起刚认识圣上的时候,圣上还是个在孤儿院抢窝头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能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这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啊。
“小禄子,”唐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你去告诉户部,把后宫这个月节省下来的银子统计一下,尽快送到灾区和边军那里,别耽误了。”
“奴才遵旨!”小禄子赶紧躬身回答,转身快步离去。
唐宁继续往前走,脚步坚定。他知道,后宫的改革只是冰山一角,接下来,他还要面对朝堂上的守旧势力,面对各地的贪官污吏,面对边境的敌国威胁,但他不怕,因为他心里装着百姓,装着大启的江山,只要有这份信念,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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