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寒风裹着雪沫子,往御书房的窗缝里钻。唐宁攥着支狼毫笔,指节泛白——笔尖悬在麻纸上半天没落下,纸上只洇开个墨点,像极了去年在河南流民营里见过的血痂。
“圣上,墨又冻住了。”狗剩捧着个铜炉凑过来,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把他的脸烘得通红,“小厨房温了米酒,您喝两口暖暖手?不然这信写到天黑也写不完。”
唐宁摇摇头,把笔伸进温水碗里搅了搅。碗里的水结着层薄冰,是刚才从殿外凿的——他故意不用暖炉温着墨,就是要让这信带着点寒气,像边军将士手里的刀,像他们脚下的雪。
“西宁侯的军报再念一遍。”唐宁盯着麻纸上的“边军”二字,这两个字他写了三遍才写顺,比当年在孤儿院学写自己的名字还费劲,“尤其是粮道被截那段,别漏一个字。”
狗剩赶紧展开军报,声音发颤:“‘腊月初五,番邦骑兵袭扰西疆粮道,焚毁粮草二十车,冻死冻伤士兵三十七人……现有存粮仅够十日,请求朝廷速发粮草,否则恐难支撑至开春’。”
唐宁的手猛地一顿,墨汁滴在纸上,晕开片黑渍。二十车粮草,三十七人——这数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想起三年前在流民营,冬天断粮时,也是这样,每天都有人冻死饿死,最后只能靠挖草根、煮树皮活命。
“陆峥呢?运粮的事安排好了吗?”唐宁把笔往桌上一扔,站起身往窗边走。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把宫墙都盖成了白色,远处的禁军岗哨像个黑木桩,一动不动地站在雪里。
“陆将军刚派人来报,运粮队已经准备好了,共五十车粮食,二十车棉衣,都是从太仓调的。”狗剩跟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这里面是老疤脸让人送来的‘冻疮膏’,是用猪油和草药熬的,当年在流民营里,咱们都用过,治冻伤特别管用。”
唐宁接过布包,摸起来油乎乎的,还带着点草药味。他想起老疤脸当年把仅有的半块猪油分给大家熬药膏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让陆峥把这些药膏都装上,每个士兵都得有。另外,告诉运粮队的人,走小路,别走官道——番邦人的眼线多,官道不安全。”
狗剩点点头,刚要走,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兵部尚书李大人觐见——”
唐宁皱了皱眉,让狗剩把军报收起来。李尚书是太后的人,上次宫宴刺客的事还没查清楚,他这个时候来,肯定没好事。
“臣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尚书跪在地上,声音洪亮,可唐宁却看见他的膝盖在发抖——显然是冻的,看来他在殿外站了不少时间。
“起来吧,什么事?”唐宁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支狼毫笔,假装在纸上写字。
李尚书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份奏折,双手递过来:“圣上,这是边军的粮草调配方案,臣已经拟好了,请圣上过目。”
唐宁接过奏折,翻开一看,气得差点把奏折扔在地上。上面写着“粮草从太仓调运,走官道,由京营士兵护送”——这和他刚才吩咐的正好相反,明摆着是想让番邦人劫粮。
“李大人,你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吗?”唐宁把奏折放在桌上,眼神盯着李尚书,“番邦人的骑兵刚袭扰了粮道,你却让运粮队走官道,还让京营的士兵护送——京营里有多少番邦的眼线,你心里不清楚吗?”
李尚书的脸色变了变,赶紧说:“圣上,臣……臣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京营的士兵装备精良,护送粮草最合适不过。要是走小路,路况不好,粮草容易受损。”
“安全?”唐宁冷笑一声,“你所谓的安全,就是让番邦人把粮草劫走,让边军的士兵饿死冻死?李尚书,你别忘了,边军的士兵在前线打仗,是为了守护大启的江山,不是为了让你这个兵部尚书送人头!”
李尚书“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圣上,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只是考虑不周,请圣上饶罪!”
唐宁看着他,心里很清楚,他不是考虑不周,是故意的。可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毕竟边军的粮草还得靠兵部调配。
“起来吧,方案重新拟。”唐宁说,“粮草从太仓调运,走小路,由西山营的士兵护送——西山营的士兵都是老兵,熟悉地形,不会出问题。另外,让京营的士兵守好京城,别让番邦人趁机偷袭。”
李尚书点点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臣遵旨!臣这就去重新拟方案!”
看着李尚书的背影,唐宁握紧了拳头。等解决了边军的粮草问题,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李尚书,看看他和番邦人到底有什么勾结。
“狗剩,把笔墨给我拿来。”唐宁坐回椅子上,“这封信,朕必须亲自写,让边军的士兵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朕也没有忘了他们。”
狗剩赶紧把笔墨摆好,还在旁边放了个暖炉——这次他没敢再问,直接把暖炉放在唐宁的手边。
唐宁拿起笔,在纸上写道:“致边军全体将士:朕知西疆苦寒,粮道被截,将士们受苦了……”
他写得很慢,每个字都很用力。他想起在流民营里,张嬷嬷给远方的亲人写信时,也是这样,一边写一边哭。他现在虽然没哭,可心里却比哭还难受。
他写了边军将士的辛苦,写了朝廷对他们的牵挂,写了运粮队已经出发的消息,最后还写了句“朕在京城等你们凯旋,等你们一起吃饺子”——饺子是他在孤儿院时,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他想让边军的将士们知道,等仗打赢了,他们也能像过年一样,吃顿热乎的饺子。
写完信,唐宁把信折好,放进个牛皮袋里,在袋口盖了个鲜红的印章——这是他特意让人刻的,印章上刻着个狼头,和他当年在流民营里的记号一样。
“把这封信交给陆峥,让他亲自送到边军,亲手交给西宁侯。”唐宁把牛皮袋递给狗剩,“告诉陆峥,路上一定要小心,别让任何人拆开这封信。另外,让他带句话给西宁侯,就说朕相信他,相信边军的将士们,一定能守住西疆。”
狗剩接过牛皮袋,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圣上放心,奴才一定转告陆将军。”
看着狗剩出去的背影,唐宁走到窗边,雪还在下。他想起边军的将士们,他们此刻可能正站在雪地里,啃着冻硬的干粮,穿着单薄的棉衣,可他们却没有退缩,依然在守护着大启的江山。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还不够好。他没能给边军足够的粮草,没能给他们足够的棉衣,没能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可他知道,他会努力,会让大启变得越来越强大,让边军的将士们不用再挨饿受冻,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没过多久,陆峥来了。他穿着件黑色的铠甲,脸上沾着雪沫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圣上,运粮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陆峥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臣已经安排好了,西山营的两百个兄弟护送,走小路,五天就能到西疆。”
唐宁点点头,把那封信递给陆峥:“这是朕给边军将士写的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西宁侯。告诉边军的将士们,朕在京城等着他们凯旋。”
陆峥接过信,放进怀里,郑重地说:“臣遵旨!臣一定把信送到,也一定把粮草安全送到边军!”
唐宁拍了拍陆峥的肩膀:“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要是遇到番邦人的骑兵,别硬拼,保护好粮草和兄弟们的性命最重要。”
陆峥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唐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有陆峥在,他放心。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宫墙上,像铺了层金子。唐宁走到桌前,拿起那份被他扔在桌上的奏折,撕成了碎片。他知道,以后像这样的奏折还会有很多,像李尚书这样的人也还会有很多,可他不会退缩。
他想起在流民营里,老疤脸说过的一句话:“只要兄弟们同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现在,他有陆峥,有老疤脸,有狗剩,还有边军的将士们,还有所有支持他的百姓,他相信,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能克服。
他拿起那支狼毫笔,在纸上重新写了两个字——“必胜”。这两个字写得很有力,墨汁透过麻纸,印在了下面的纸上,像一颗坚定的心,像一份不变的承诺。
他笃信三件事:西疆的狼烟必散,戍边的儿郎必归,大启的山河必安。从寒夜走过来的人,最懂晨光该是什么模样。纸页上“必胜”二字被晒得发烫,唐宁攥紧拳,指节泛白——他等得起,等陆峥卸甲归来,等三军踏歌而还,等春风吹遍这万里河山。
西疆那仗,输不了。边军的马蹄会踏碎狼烟,大启的城郭会越守越牢,老百姓的日子也会跟着暖起来。唐宁见过天地暗沉的模样,所以更清楚光往哪走。阳光落在宣纸上,“必胜”两个字像燃着的小火星。他抬手按在纸页上,掌心裹着暖意:等陆峥带着捷报回来,等将士们把红旗插遍关隘,等这人间,真的迎来太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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