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渊的风是咸的，像揉了把碎盐，刮在脸上带着刺人的疼。吴不凡站在渊边往下看，黑黢黢的渊底翻涌着灰紫色的雾气，那些雾气落地时会凝成带齿的冰碴，踩上去“咔嚓”作响，像踩碎了无数细小的骨头。
“这雾能蚀灵根。”雪瑶的承影珠在她掌心转了个圈，蓝光比往日黯淡了些，“我的水影灵根一碰到它，就像被针扎似的，有点发麻。”她往吴不凡身边靠了靠，发梢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露出的耳垂冻得通红，却还是强撑着扬起下巴，“不过别怕，它蚀得慢，咱们速战速决。”
萧羽正把木箭在袖口里擦了又擦，那些原本泛着青辉的箭羽沾了点渊边的雾，竟微微发黑。“俺的木箭灵根倒不怕这个，”他咧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角的细纹里积了点风霜，却藏着股韧劲，“这些雾像俺老家后山的酸浆草，看着厉害，其实最怕太阳——等下俺让箭羽沾点苏逸的琴音，保管能烧得它嗷嗷叫。”
柳媚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装着她昨夜在共生源采的“凝露草”。草叶上的露水在渊边的风里竟不结冰，反倒泛着层珍珠似的光。“这草是忆念树底下长的，”她指尖轻轻捻起片叶子，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刚出生的小猫，“能聚灵根，也能净浊气。等下我把露水抹在大家衣襟上，雾就蚀不透了。”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沾了点露水，在昏暗的光里闪着微光，鬓角的银丝被风掀起，与锦囊上绣的缠枝纹缠在一块儿，倒像幅素净的画。
苏逸正低头调试琴弦，他的古琴是用千年桐木做的，琴身上刻的“忘忧”二字被雾打湿，墨色晕开，倒添了几分古朴。“萧羽说得对，”他抬眼时，睫毛上沾了点雾珠，像落了层细雪，“这雾怕‘清灵音’。等下我弹《破雾引》，你们跟着节奏走，别乱了步调。”他指尖在弦上轻轻一点，琴音清越，竟真的把周围的雾震开了个小小的圈，露出片干净的石面。
雷刚蹲在渊边，正用石斧灵根在地上画阵。他的手指又粗又大，指节上结着层厚厚的茧，画出来的线条却意外地流畅。“俺这阵叫‘锁雾阵’，”他头也不抬，说话时喉结动得很明显，“等下那黑雾聚过来，俺就把阵眼合上，让它进得来出不去。”他的兽牙吊坠在领口晃了晃，红光映在地上的阵纹里，像给那些线条镀了层血膜，“就是画起来费点劲，你们等俺喘口气，马上就好。”
吴不凡的星辰裂空剑在鞘里轻轻嗡鸣，他伸手按住剑柄，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星纹——那是父亲当年亲手刻的。“雪瑶，”他侧过头，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点散，“等下你跟在我身后，承影珠别离开我三尺远。”他看见雪瑶冻得发紫的嘴唇，忍不住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外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点淡淡的松木香，雪瑶愣了一下，随即把脸埋进袍领，闷声闷气地应了声“嗯”。
柳媚把凝露草的露水抹在每个人衣襟上时，指尖都带着点微颤。“这露水沾了忆念树的灵气，”她边抹边说，声音软软的，像怕惊扰了什么，“等下不管看到啥吓人的，都别慌——灵根在，咱们就在。”她给萧羽抹的时候，特意多抹了点在箭囊上，“你的箭要先冲进去，得护得牢一点。”给雷刚抹时，又往他手腕的旧伤上涂了些，“这里当年被玄冰窟的冰棱划的，别让雾钻了空子。”
苏逸的琴弦突然自己响了起来，不是他弹的，是被渊底的风扫的。“来了。”他低声道，指尖按在“宫”弦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黑雾聚过来了，萧羽，准备放箭。”
萧羽早把三支木箭搭在弦上，箭羽沾了苏逸提前弹上去的琴音，泛着层淡淡的金光。“放！”苏逸的琴音突然拔高，像道白光划破昏暗，萧羽的箭应声而出，带着金芒扎进黑雾里。只听“滋啦”几声，黑雾像被烧着似的，冒起股白烟，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那是寂灭渊的入口。
“走！”吴不凡率先拔剑，星辰裂空剑的光把周围的雾撕开道口子，雪瑶紧跟着他，承影珠的蓝光在他身侧织成道屏障。柳媚的藤花灵根顺着洞口壁爬下去，开出串紫色的花，像挂了串小灯笼，照亮了往下的路。雷刚扛起石斧，踩着自己画的阵纹，每一步都让地面轻轻震动，把试图缠上来的黑雾踩得粉碎。苏逸的琴音在身后跟着，像条温暖的绳子，把每个人都串在一块儿，不松也不紧。
渊底比上面更暗，却意外地干燥。地面是黑色的岩石，上面刻着无数细小的凹槽，细看竟与柳媚锦囊上的缠枝纹很像。“这是‘困灵阵’的残痕，”柳媚蹲下身，指尖拂过那些凹槽，“当年有人想把暗黑残识困在这里，可惜没成功。”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惋惜，“你看这里，本该用藤花灵根收尾，却只刻了一半——像是突然中断了。”
话音刚落，黑雾突然从凹槽里涌出来，聚成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没有脸，却能看出穿着件破烂的黑袍，黑袍下摆扫过地面，凹槽里的纹路竟开始发光，像是要被重新激活。
“它想补全困灵阵！”吴不凡的星辰裂空剑指向人影，剑穗的星纹玉珠疯狂跳动，“萧羽，射它的黑袍下摆！那里连着阵纹！”
萧羽的箭比话音还快，三支木箭带着琴音的金光，精准地射在黑袍下摆。黑雾“嗷”地叫了一声，人影晃了晃，凹槽里的光暗了暗。雪瑶的承影珠突然飞出去，蓝光在黑袍上打了个圈，像给它套了个透明的笼子：“我困住它的灵识了！苏逸，快弹《清灵引》，让它显原形！”
苏逸的琴音变得清亮，像山涧的泉水淌过石头。黑袍在琴音里渐渐变得透明，里面露出团灰紫色的气团，气团里裹着无数细小的碎片——那是被暗黑残识吞噬的灵根碎片，有木的、水的、金的……每片碎片都在微微颤抖，像在哭。
“它们还活着！”柳媚突然红了眼眶，藤花灵根疯长，缠上那团气团，“这些碎片能救回来！萧羽，别射了，用你的木箭灵根裹住它们！”
萧羽立刻收了箭，指尖按在地面上，无数细小的绿芽从岩石缝里钻出来，像无数只小手，轻轻托住那些碎片。雷刚则用石斧灵根在气团周围画了个圈，石圈亮起土黄色的光，把气团牢牢锁在里面：“别让它再吞新的碎片了！”
雪瑶的承影珠飞到气团上方，蓝光像雨一样落下来，那些碎片被蓝光浇过，竟慢慢恢复了本色——木碎片泛出青，水碎片闪着光。吴不凡的星辰裂空剑突然插进石圈正中央，剑身上的星纹与石圈的纹路重合，“我用金印灵根镇住它的核心！苏逸，弹《归灵曲》，让碎片跟着音走！”
苏逸的琴音变得温柔，像母亲哼的摇篮曲。那些碎片随着琴音轻轻晃动，慢慢往石圈外飘，每飘出一个，柳媚就用藤花灵根接住，小心翼翼地放进锦囊里：“别怕，回家了……”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异常坚定，“等出去了，我把你们种回共生源，那里的土最养灵根了……”
黑袍人影越来越淡，气团里的碎片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团纯粹的灰雾，在石圈里疯狂打转，却怎么也撞不破石圈和琴音织成的网。“它快没力气了！”雷刚举起石斧，“给它最后一下？”
“别。”吴不凡摇摇头，星辰裂空剑抽出石圈，剑身上的星纹亮得耀眼，“它本是灵根聚成的浊气，散了就好。”他剑尖指向灰雾，金印灵根的光芒顺着剑尖流过去，像给灰雾镀了层金边，“苏逸，弹《散雾吟》。”
琴音变得悠远，像清晨的风吹过湖面。灰雾在琴音里渐渐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被萧羽的木箭灵根引着，飘向渊底的凹槽——那些光点落在残痕上，竟把未完成的缠枝纹补全了。柳媚的藤花灵根顺着补全的纹路爬上去，开出朵朵白花，把整个困灵阵封得严严实实。
“这样，它就再也聚不成形了。”雪瑶的承影珠落在吴不凡肩头，蓝光映着她的笑脸，带着点疲惫，却亮得像颗星星，“那些碎片也能回家了。”
萧羽正把最后一片木灵根碎片放进柳媚的锦囊，闻言笑得露出牙龈：“等回去了，俺给它们做个木匣子，垫上软草，保证路上不颠簸。”
柳媚把锦囊紧紧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拍着：“到了共生源，我就把它们埋在忆念树底下，那里的露水甜，阳光暖，肯定能长得好好的。”
苏逸的琴音渐渐停了，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琴身上的“忘忧”二字在渊底的光里，竟像是活了过来。“走吧，”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这里的雾散了，该回家了。”
雷刚扛起石斧，走在最前面开路，石斧敲在地上，发出沉稳的“咚咚”声，像在给大家打拍子。吴不凡和雪瑶走在中间，他的星辰裂空剑在前面照路，她的承影珠在后面收尾，蓝光和金光缠在一块儿，像条温暖的带子。萧羽帮柳媚提着锦囊，时不时低头看看里面的碎片，脚步轻得像怕吵醒了它们。
渊底的困灵阵补全后，那些黑色的岩石渐渐泛起了青，像被春雨洗过似的。柳媚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忆念树的影子竟透过渊顶的雾照了下来，落在阵纹上，那些白花像是收到了信号，开得更盛了。
“它们在跟我们说再见呢。”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个温柔的弧度，鬓角的银丝在光里闪着，像落了场永远不化的雪。
“那我们也跟它们说再见。”雪瑶拉了拉吴不凡的袖子，声音软软的，“下次来看它们，说不定都长成小灵根了呢。”
吴不凡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渊边的风依旧咸涩，却好像少了点刺人的疼。远处的共生源亮着暖黄的光，像家人留的灯，等着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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