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
宜州府笼罩在深秋的寒夜中,大多数街巷已陷入沉睡,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和偶尔的犬吠打破宁静。白日里的喧嚣与暗流,此刻仿佛都沉淀下来,等待着某种爆发。
城东,神机坊外围的工匠聚居区。陈老铁家的院子黑灯瞎火,只有正房隐约传出均匀的鼾声。这位老铁匠累了一天,早已沉入梦乡。院子外墙角的阴影里,两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蛰伏,正是灰鹞派来的两名王府供奉,代号“暗刃”与“影刺”,皆擅长隐匿与一击必杀,修为稳固在筑基初期。
距离陈家两条街外的一处废弃阁楼顶层,林逸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但神识却如同无形的水波,以他为中心缓缓铺开,笼罩着陈老铁家和吴道士家所在的两个街区。混沌源力在体内似静实动,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之力。苏婉清的灵体紧挨着他,纯净的感知力扩展到极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过滤着夜风中一切异常的气息波动。
城南,吴道士租住的旧巷小院。吴道士本人并未入睡,他正蹲在院中加固过的地窖里,就着一盏油灯,观察着几份新混合的火药样本,嘴里念念有词,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诱饵。院子周围的几处屋顶、墙角,同样潜伏着“鹰眼”、“夜枭”等风影卫好手,以及灰鹞本人。他们屏息凝神,手中破邪弩的弩箭在黑暗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夜的寒意渗入骨髓,但潜伏者们的心神却越发紧绷。
突然!
苏婉清的灵体微微一颤,传音给林逸:“来了!东北方向,三道阴寒气息,速度极快,正在靠近……目标是陈老家!等等,西南方向也有两道,冲着吴道士那边去了!他们分兵了!”
果然狡猾,同时袭击两处,分散防守力量!
林逸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通过预先布置的小型传讯法阵(由玄机子留下的一次性符箓构成)发出指令:“两组各自迎敌,按计划行事!灰鹞,城南交给你!暗刃、影刺,准备!”
指令发出的瞬间,东北夜空中,三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屋顶,无声无息地落在陈老铁家院外。正是墨寒、墨枭以及另一名炼气圆满的玄水宫弟子。
墨寒目光冰冷地扫过寂静的院落,神识微探,确认里面只有一个酣睡的凡人老者,以及墙角两处微弱(被刻意隐藏)的武者气息。“两个炼气期的护卫?蝼蚁。墨枭,你带人解决护卫,我进去取那老铁匠性命,要快!”
然而,就在墨枭与那名弟子身形微动,准备翻墙而入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两名他们感知中“微弱”的墙角气息,骤然如同火山爆发!“暗刃”与“影刺”的身影从阴影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到极致!他们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光华,唯有手中淬毒的短刃与细刺,在黑暗中划过两道致命寒芒,直取墨枭二人咽喉与丹田!
刺杀与反刺杀!潜伏与反潜伏!
墨枭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护卫实力如此之强,且隐匿功夫竟在自己之上!仓促间,玄冥真水护体,同时袖中滑出两柄淬毒分水刺,格挡向袭来的短刃。
“叮!嗤!”
短刃与分水刺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但“影刺”的细刺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绕过格挡,毒蛇般刺入了那名炼气圆满弟子的心窝!那弟子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瞪大眼睛,软软倒地。
墨枭虽挡住“暗刃”一击,却被对方刃上传来的一股阴柔暗劲震得气血翻腾,连退两步。
“有埋伏!筑基期!”墨枭嘶声示警。
屋内的陈老铁被惊动,迷迷糊糊地坐起:“谁啊?”
院外的墨寒脸色一沉,知道中了圈套,但他反应极快,不退反进,厉喝一声:“动手!”身形化作一道黑烟,直接撞碎窗户,扑入屋内,五指成爪,带着森森寒气和凄厉鬼啸,抓向床上的陈老铁!他要在对方合围之前,先完成刺杀任务!
“老铁趴下!”一声清叱从屋顶传来!紧接着,一道灰蒙蒙的掌影后发先至,仿佛穿越了空间,精准地印向墨寒的后心!
林逸到了!
墨寒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却又诡异至极的吸摄与湮灭之力从背后袭来,竟让他体内的玄冥真水运转都为之一滞!他心中骇然,顾不得再抓陈老铁,强行扭身,双掌泛起浓稠黑光,反拍向那道灰色掌影。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屋内炸响!木床、桌椅瞬间被狂暴的气劲震得粉碎!陈老铁被紧随林逸而来的苏婉清用一股柔和的净灵之力卷起,护在身后角落。
墨寒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两步,撞在墙上,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他惊怒交加地看向门口的年轻人,对方不过筑基三层修为,掌力怎会如此古怪霸道?竟能直接削弱他的真元!
“林逸?!”墨寒瞬间认出了这个目标人物。
“玄水宫的杂碎,果然来了。”林逸一步踏入屋内,混沌源力在周身流转,将弥漫的阴寒鬼气尽数排斥在外,目光冰冷如铁。
与此同时,院中的战斗也已爆发。墨枭虽然修为不如“暗刃”与“影刺”,但玄水宫功法诡异,身法飘忽,一时倒也未被立刻拿下。但二对一,且对方是擅长刺杀的供奉,墨枭已然险象环生。
城南,吴道士小院。
战斗结束得更快。
当那两道扑向吴道士的黑影刚刚落入院中,尚未站稳之际——
“嘣!嘣!嘣!”
机括震动声从四周屋顶同时响起!至少五支破邪弩箭,在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上,以近乎笔直的弹道,带着凄厉破空声,射向两名入侵者!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突然的袭击,纵然是筑基初期的修士也难以完全避开!
“噗噗!”
其中一人反应稍慢,被两支弩箭贯穿了护体玄冥真水,一支射入大腿,一支擦过肋下,顿时惨叫着倒地。另一人(正是墨石)惊骇之下,狂吼一声,周身黑气暴涨,将射向要害的弩箭震偏,但仍有一箭射穿了他的左肩!
“杀!”
灰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手中那柄黯淡无光的细剑,直刺墨石咽喉!与此同时,“铁爪”、“狸奴”等人也从四面合围,刀光剑影笼罩而下。
墨石又惊又怒,他知道彻底中了埋伏,对方显然早有准备,且装备精良!他肩部受伤,战力受损,面对灰鹞这名同样筑基中期、经验老道的供奉,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好手,心知绝无胜算。
“墨枭误我!”他心中大骂情报不准,萌生退意。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瞬间化作数道狰狞鬼影扑向众人,同时他身形急退,便要施展遁术逃离。
“想走?”灰鹞冷笑,细剑轨迹陡然一变,如影随形,同时左手一扬,一道乌光悄无声息地射出,那是一枚细如牛毛的“封脉针”,直取墨石气海!
墨石躲避不及,只觉腰间一麻,灵力运转顿时出现滞涩!就这么一滞的功夫,灰鹞的剑已到了!他勉强侧身,细剑擦着脖颈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鹰眼”的弩箭再次袭来,封住了他另一侧退路。“铁爪”的钢指套狠狠抓向他面门!
眼看墨石就要毙命于此——
“轰!”
远处城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火光夹杂着混乱的灵力波动冲天而起!正是陈老铁家方向!
是墨寒!他在与林逸交手数招,发现对方功法诡异,短时难以拿下,且院中墨枭已岌岌可危,心知今夜行动彻底失败。他竟果断无比,拼着硬受林逸一掌,同时激发了身上一枚威力巨大的“阴雷珠”,炸塌了半边房屋,制造混乱,并借着爆炸的冲击和烟尘,一把抓起重伤的墨枭,化作一道黑烟遁入夜空!
林逸在爆炸瞬间,已护着陈老铁和苏婉清退开,并未受伤,但也被那阴雷珠的威力震得气血翻腾,眼看墨寒遁走,他并未深追。穷寇莫追,且对方遁术诡异,黑夜中难以锁定。
城南这边,墨石听到爆炸,知道墨寒那边也失败了,且已逃走。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破灭,绝望之下,竟也采取了类似手段,猛地引爆了怀中一枚保命法器,炸开一团毒雾,同时不惜损耗本源,施展血遁秘术,化作一道血光,朝着与墨寒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窜!
灰鹞等人被毒雾所阻,虽及时闭气闪避,但终究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那道血光消失在夜色中。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数十息。
两处战场,玄水宫来袭五人,当场击杀炼气弟子一人,重伤擒获一人(城南中箭者),墨寒、墨枭、墨石三大筑基修士,皆带伤遁逃,其中墨石还中了封脉针,元气大伤。
而林逸一方,无人阵亡,仅有几名风影卫和王府好手被爆炸余波或毒雾波及,受了轻伤。陈老铁、吴道士两大匠头安然无恙。
“清理现场,救治伤员,加强戒备。”林逸看着墨寒遁走的方向,沉声下令。对方虽败逃,但三大筑基修士未死,尤其是那墨寒,给他一种颇为棘手的感觉,此仇必然更深。
他走到院中,看着被“影刺”扶起来的、面如死灰的被俘玄水宫弟子,又看了看满地狼藉。
引蛇出洞,蛇虽受伤逃窜,但总算剁掉了它的毒牙,也让幕后之人知道,这根骨头,不好啃。
只是,经此一役,暗处的冲突,恐怕要彻底摆到明面上了。
林逸望向四海商会的方向,眼神冰冷。
沈万金……接下来,你又会出什么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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