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既立,外援将至,压在青州头顶的军事与财政阴云暂时散去,但林逸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靖北侯的“慷慨”背后是更深层的掌控欲,玄水宫内部的威胁已如悬颈之剑,而金陵伪帝的报复更不知何时会降临。乱世之中,一时的安稳不过是下一次风暴来临前的假象。
他深知,唯有将青、云二州真正打造成铁板一块,拥有足够自保乃至进取的力量,方能在这棋局中继续走下去。
州府议事厅内,灯火彻夜长明。林逸召集核心僚属,颁布了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却又深感压力的政令军令。
“其一,整军。”林逸目光扫过厅内将领,语气斩钉截铁,“青州军与云州降卒混编,淘汰老弱,择其精锐,重新立营。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每军定额五千,由赵虎(追授)、原青州将领及云州降将中择优者分任统领。另设‘神机营’,专司强弩、火器及各类新奇军械之研发操练,由玉衡子道长总领,工匠及聪颖子弟中遴选充任。”
混编是为了打破地域隔阂,防止山头林立;设四军是为明确编制,利于指挥;而神机营的设立,则是林逸将现代军事思想与这个时代技术结合的关键一步,他要打造一支超越时代的精锐。
“其二,新政。”他转向苏婉清及文官系统,“‘青州粮帛钞’之信用初立,当趁热打铁,扩大其流通范围,不仅限于购粮买布,官俸、军饷、乃至民间大宗交易,皆可逐步推行。同时,于两州广设‘官仓’与‘平准仓’,丰年收储,荒年平粜,稳定粮价,亦为粮帛钞背书。”
这是将临时性的金融手段制度化,试图建立初步的金融体系,掌控经济命脉。
“其三,吏治与教化。”林逸声音沉凝,“两州官员,无论旧有新晋,需重新考核。贪腐无能者,立黜!有功有能者,不吝擢升!另,于青、云二州各设‘格物院’一所,不拘出身,招募工匠、医者、乃至精通农事、水利者入院,钻研技艺,改良工具,培育良种。孩童蒙学亦需推行,教材……由我亲自审定。”
考核官吏是为了提高行政效率,设立格物院和推行蒙学,则是林逸着眼于未来的长远投资,他要播下科学与知识的种子。
“其四,内卫。”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慕容芷身上,“听雪楼之功,林某铭记。然两州新定,内部奸细未清,外有玄水宫、‘泪痕木’等宵小虎视。需成立‘靖安司’,专司对内监察、缉捕、反谍,慕容姑娘,此司由你执掌,可自行招募人手,一应开支由州府承担。”
这是将听雪楼的职能部分官方化、制度化,既给予其名分和资源,也将其纳入管理体系,防止尾大不掉。
一系列命令颁布下去,整个青云二州的官僚系统和军队如同上紧了发条,开始高速运转。整编军队的操练声、清查田亩吏治的喧嚣声、筹建格物院的忙碌景象,交织成一曲生机勃勃却又充满压力的变革乐章。
然而,暗处的敌人并未因这蓬勃的生机而退却。
就在林逸于明面上大刀阔斧推行新政之际,青州城一处废弃的染坊地下密室内,几道身影正聚集在昏黄的油灯下。
主位之上,端坐的正是那日威胁杜文渊的“家仆”,此刻他已换上一身暗紫色锦袍,面容依旧平凡,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便是天枢阁派驻北疆的三大档头之一,“影狐”冷千山。
下首坐着两人。一人身着玄水宫服饰,面容枯槁,眼神浑浊,指甲却泛着诡异的幽蓝色,正是“毒手仙妪”一脉的核心弟子,人称“蓝蝎娘子”。另一人则作商人打扮,肥胖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眼中却不时闪过精明与贪婪,乃是云州降将中暗中投靠了天枢阁的一名参军,姓钱。
“冷档头,那林逸如今风头正劲,又与靖北侯结了盟,我们……还要动手吗?”钱参军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冷千山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属摩擦:“结盟?不过是与虎谋皮!靖北侯狼子野心,岂会真心扶持他人?林逸越是蹦跶得欢,死得越快!主上的意思很明确,此子绝不能留,北疆不能出现第二个不受控制的势力!”
他看向蓝蝎娘子:“蓝蝎,你师叔她老人家何时能到?”
蓝蝎娘子发出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刺耳难听:“师叔她老人家已至北疆,只是那‘净灵体’身边戒备森严,又有寒月那个叛徒在旁窥伺,需等待最佳时机。不过师叔传话,让我等先给那林逸找点麻烦,让他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哦?如何找麻烦?”冷千山挑眉。
“他不是要推行那什么‘粮帛钞’吗?”蓝蝎娘子阴恻恻地笑道,“我们就让他这钞,变成废纸!钱参军,你在云州旧部中应该还有些人手吧?”
钱参军眼睛一亮:“有!有!下官明白娘子的意思了!制造挤兑,散布谣言,再找机会烧他一两个官仓……”
“不止如此。”冷千山补充道,“军队整编,必生龃龉。挑动青州兵与云州降卒的矛盾,制造几起械斗,最好能死几个军官……看他如何收拾!”
“妙啊!”钱参军抚掌奸笑,“还有那格物院,搜集些‘奇技淫巧、蛊惑人心’的罪名,让那些酸儒御史参他一本!虽动不了根基,也够他恶心一阵!”
三人相视而笑,密室内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记住,”冷千山最后森然道,“动作要干净,要像意外,像内部矛盾。主上不希望我们过早暴露。至于那‘净灵体’……等你师叔到位,自有计较。”
密议结束,几人悄然散去,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隐匿于青州城的阴影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头顶的染坊之外,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立于檐角,寒月清冷的目光穿透夜色,仿佛已将密室内的密谋尽收耳中。她微微偏头,望向州府的方向,斗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凝聚。而砺剑青云的林逸,即将迎来新一轮更为阴险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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