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门前,风雪未歇,气氛却比严冬更冷。那队打着金陵旗号的骑兵,甲胄鲜明,神色倨傲,与周围历经血火、面带疲惫的青州军民形成了鲜明对比。为首那名面白无须、身着宦官服饰的老者,手持明黄绢帛,如同冰雕般伫立,目光越过欢呼迎接林逸归来的众人,径直落在风尘仆仆、血染征袍的林逸身上。
“林逸接旨——”
尖细拉长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城门口的喧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婉清快步走到林逸身边,眼中充满担忧;慕容芷眉头微蹙,手已按在剑柄之上;玉衡子道长则抚须不语,目光深邃。刚刚经历北疆生死,救回灵草的喜悦尚未散去,金陵的使者便如跗骨之蛆般出现,绝非吉兆。
林逸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翻腾的气血,排开众人,上前数步,对着那明黄绢帛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臣,林逸,恭聆圣谕。”他并未跪拜,此刻的青州,与金陵早已貌合神离,他代行州事,自有其尊严。
那老宦官,姓陈,是伪帝身边的心腹,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展开绢帛,用那特有的阴柔嗓音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青州代州事林逸,前有守城退敌之功,然擅启边衅,私通北疆,更兼拥兵自重,结交江湖匪类,其心叵测……念其微末之功,暂不加罪。特旨,宣林逸即刻卸任,随钦使返京述职,听候发落。青州军政,暂由钦差副使、兵部郎中李文栋署理。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城门前一片死寂。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夺权问罪的檄文!不仅否定林逸浴血奋战的功劳,反扣上擅启边衅、私通北疆(或指墨离?)、拥兵自重等罪名,更要将他羁押回京!一旦离开青州,入了金陵,生死便由他人掌控!
苏婉清脸色煞白,慕容芷眼中已现杀机,连赵虎等亲兵都握紧了刀柄,怒视着钦差队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公公合上圣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逸:“林代州,不,林逸,接旨吧?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坐实这拥兵自重的罪名吗?”
他身后的金陵骑兵也齐齐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林逸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冷冽,更有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淡然。“陈公公,林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公解惑。”
“讲。”
“圣旨言林某‘擅启边衅’,”林逸目光如炬,直视陈公公,“却不知,是韩铁山率数万云州军不宣而战、兵围青州算擅启边衅,还是林某率领青州军民保境安民、迫退来犯之敌算擅启边衅?”
陈公公脸色一僵。
林逸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圣旨言林某‘私通北疆’,却不知,是林某浴血奋战、于北疆绝地斩杀蛮族、夺回救命灵草算私通北疆,还是那暗中资助韩铁山军械粮草、意图颠覆青州的幕后黑手算私通北疆?”
他此言一出,陈公公眼神微变,显然没想到林逸竟知晓资助之事。
“至于‘拥兵自重’,”林逸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气势,扫视过在场的青州军民,“林某所拥之兵,乃是与我等同生共死、护卫家园的青州子弟!所结交之义士,乃是仗义出手、共抗外侮的豪杰!若无他们,青州早已城破人亡,万千百姓已遭涂炭!敢问公公,保家卫国,何罪之有?!难道要林某束手就擒,将青州拱手让与蛮族或那居心叵测之辈,才算忠君爱国吗?!”
他声若洪钟,字字铿锵,在风雪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青州军民的耳中。
“说得好!”
“林大人无罪!”
“青州不能没有林大人!”
城头上下,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群情激愤!无数道愤怒的目光射向钦差队伍,那凝聚的民意和杀气,让那些金陵骑兵都为之色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陈公公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林逸如此强硬,更没想到青州军民对林逸的支持竟到了如此地步!他强自镇定,尖声道:“林逸!你敢公然抗旨,煽动民意,是想造反吗?!”
“林某不敢。”林逸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这圣旨所列之罪,林某一条也不能认!青州百废待兴,蛮族虎视眈眈,林某受全城军民所托,代行州事,职责所在,不敢稍离。若陛下执意问罪,不妨请陛下明察秋毫,先将那资助叛逆、祸乱边疆之元凶揪出,林某自当赴京,与他对质公堂!”
他这话,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幕后黑手,并摆出了绝不离开青州的强硬姿态。
陈公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逸:“你……你……”
“陈公公远来辛苦,”林逸不等他说完,语气一转,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幻觉,“不如先入城歇息。青州虽贫瘠,一杯热茶还是有的。至于这圣旨嘛……”他看了一眼那明黄绢帛,“恕林某无法从命。待他日林某肃清边患,查明真相,自会向朝廷,向天下,讨一个公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陈公公,转身对苏婉清等人道:“婉清,安排公公等人去驿馆休息。慕容姑娘,有劳听雪楼的兄弟加强城中戒备。赵虎,带受伤的兄弟和墨先生立刻去医治,用九阳还魂草,务必救活柳统领和墨先生!”
他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完全无视了那代表着皇权的圣旨和钦差。
陈公公看着林逸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群情汹涌的青州军民和那些虎视眈眈的听雪楼杀手,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为。他咬牙切齿地收起圣旨,阴狠地瞪了林逸一眼,带着手下,悻悻地跟着引路的士卒往驿馆而去。他知道,硬来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可能走不出青州。
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危机,被林逸以强硬的姿态和民心所向暂时顶了回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抗旨不遵,等同于公然与金陵伪帝决裂。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林逸站在风雪中,望着金陵使者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他摸了摸怀中那冰凉的寒玉盒,又想起北疆的厮杀、鬼哭林的诡影、焚天谷的烈焰,以及那神秘的白影寒月……
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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