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曦微露。
京城南郊，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悄然驶上官道，辚辚向北，并非直奔东方，而是绕了一个圈子，用以迷惑可能的眼线。驾车的是做了易容的李雯琪，车内坐着同样改变了装束的姜旭和姜晚。
车厢内，姜旭闭目凝神，并非修炼，而是在细细体会先天之境的种种玄妙。神魂与天地交感，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虫鸣鸟语，甚至地底水脉的流淌，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入微之境，混沌真元流转间圆融无碍，再无半分滞涩。寂渊剑在丹田内温养，与他气息交融愈发紧密，那剑身内蕴的星空似乎也扩大明亮了几分。
姜晚则捧着一卷姜旭新默写给她的《三清道法》进阶篇，看得入神。她修为已达练气中期巅峰，距离后期仅一步之遥，周身那纯净的道韵愈发明显，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气息，连姜旭都暗自点头。
马车行了数日，彻底远离京城地界后，才转而向东。越往东行，空气越发湿润，带着咸腥的海风气息也逐渐浓郁起来。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也明显增多，其中不乏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气息各异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些衣着古怪、来自海外或边陲之地的异人。所有人的目标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东海。
沿途城镇的客栈酒肆里，谈论最多的，也是“蓬莱”、“仙岛”、“机缘”等字眼。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满天飞：有说亲眼见到仙山楼阁在海市蜃楼中显现的；有说听到迷雾中传来缥缈仙音的；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声称有幸运儿已经从蓬莱外围带出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或是上古传承的碎片。
气氛热烈而躁动，一种名为“贪婪”和“渴望”的情绪在弥漫。姜旭冷眼旁观，知道这喧嚣之下，隐藏的是无数即将涌向东海的血腥与厮杀。
这一日，马车行至一座名为“望海”的边陲大城。此城已是武朝东部疆域的尽头，再往东，便是无垠的碧波万顷。城池规模宏大，远比内陆城市更具异域风情，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色人等汇聚于此，龙蛇混杂。
城墙高耸，其上巡逻的兵士盔甲鲜明，气息彪悍，显然朝廷也对此地加强了管控。城门处盘查严格，尤其是对修士，更是重点关照。
姜旭三人缴纳了入城税，随着人流缓缓入城。城内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除了常规的货物，更多的是售卖各种据说能“避水”、“驱雾”、“感应灵气”的符箓、法器以及粗糙的海图，当然，价格也高得离谱。
姜旭寻了一间位置相对僻静，但视野开阔的客栈住下。他需要在此稍作休整，打探更确切的消息，并为渡海做准备。
安顿好后，姜旭独自一人来到客栈顶层的酒肆，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看似悠闲地品着，实则元婴灵觉已如同无形的大网，悄然覆盖了整个酒肆，捕捉着每一缕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三天前，‘怒鲸帮’的三当家带了一船好手闯进那片迷雾，结果只有半截桅杆漂了回来！”
“何止！昨天‘青霞宗’的几位仙子也进去了，到现在音讯全无！”
“那片迷雾邪门得很，进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来，但偶尔出来的，都得了天大的好处！前阵子那个独眼散修，不就带出来一块能自行汇聚灵气的暖玉吗？转眼就被‘四海商行’用天价收走了！”
“蓬莱仙缘，岂是那么容易得的？不过听说最近迷雾似乎有变薄的迹象，偶尔能看到里面的亭台楼阁了！”
“各方大佬都坐不住了，‘幽冥宗’的鬼骨老人，‘血煞门’的血屠，还有海外‘金鳌岛’的修士都到了……”
“何止！我听说，连一向不理世事的‘听潮剑阁’都派了人过来……”
纷杂的信息涌入姜旭耳中，他迅速提炼着关键点：迷雾危险与机遇并存，近期似乎有变化；各方势力云集，正邪皆有，局势复杂。
就在这时，酒肆门口一阵骚动。几名穿着统一蓝色劲装、胸口绣着浪涛纹章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那公子哥手持折扇，眼神扫过酒肆，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是‘怒涛门’的人！”
“那个是怒涛门门主的独子，浪千叠吧？听说年纪轻轻已是五品修为，嚣张得很……”
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面露忌惮，显然这“怒涛门”在望海城势力不小。
那浪千叠目光在酒肆中扫过，最终落在了独自坐在窗边的姜旭身上。或许是姜旭那份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气度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或许只是单纯想找个软柿子立威。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带着手下径直走了过来。
“啪！”浪千叠将折扇往姜旭桌上一敲，斜着眼道：“喂，小子，这位置本少爷看上了，识相的就赶紧滚！”
他身后几名汉子也纷纷露出不善的神色，气息隐隐锁定姜旭。
酒肆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戏谑。
姜旭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清茶，仿佛眼前几人只是嗡嗡叫的苍蝇。
浪千叠见被无视，脸上挂不住了，怒色一闪：“找死！”说话间，右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凌厉的水汽，直接抓向姜旭的肩膀！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碎金裂石！
然而，他的手指在距离姜旭肩膀尚有寸许距离时，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墙壁，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浪千叠脸色一变，催动真元，爪上水光更盛，却依旧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屏障！
姜旭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平淡地看向浪千叠。没有杀气，没有威压，但那眼神深处仿佛蕴含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深邃得令人心悸。
浪千叠被这目光一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他身后的几名汉子更是如坠冰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滚。”
姜旭轻轻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浪千叠及其手下脑海中炸响！几人同时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踉跄着向后跌退，看向姜旭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便已彻底落败！这绝对是他们无法想象的高手！
浪千叠再也不敢有丝毫嚣张，连句狠话都不敢放，带着手下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酒肆，引来一片压抑的嗤笑声。
酒肆内重新恢复了喧嚣，但不少人再看向姜旭那个角落时，眼神中都带上了深深的敬畏与探究。
姜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品茶。他并不想惹麻烦，但若麻烦找上门，他也不介意随手拍死。
经此一事，他对此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东海之滨，已成人欲横流、强者为尊的混乱之地。所谓的仙缘之下，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他望向窗外，远处天际，海天一色。
迷雾之后，蓬莱仙岛，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剩余的流星碎片，又在何方？
茶杯见底，姜旭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这趟浑水，他蹚定了。
无论前方是仙家福地，还是修罗战场，他都要去闯上一闯。
只为手中之剑，胸中之道，以及……那冥冥中牵引着他的，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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