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地下二层。
这里没有窗户,排风扇叶片缓慢旋转,切割着浑浊的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炽灯惨白,没有任何温度,直直打在一张不锈钢审讯椅上。
田晓明就坐在那。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在这个省份能横着走的“田大少”,哪怕杀了人,也坚信那个当纪委书记的爹能把天补上。
现在,他手脚被铐在椅子上,昂贵的定制西装皱成一团。
门推开,带进来一股清冷的烟草味。
祁同伟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手里没拿警棍,也没拿案卷,只端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杯。
“祁……祁省长……”田晓明上半身猛地前探,带动铁链哗哗作响,“我要见我爸!我要见田书记!这是误会,全是误会!”
祁同伟没理会他的叫嚷。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下。
“好茶。”祁同伟放下杯子,终于开了口,“晓明,都到这时候了,还张口闭口你爸,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你什么意思?”田晓明浑身一颤。
“你爸就在隔壁。”祁同伟说了个谎,面色平淡,仿佛在聊家常,
“而且,他比你聪明得多。就在刚才,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了。”
“不可能!”田晓明尖叫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虎毒不食子!”
“是吗?”
祁同伟笑了笑,那笑声很轻,在这密闭的房间里却格外刺耳。
他身子微微前倾,盯着田晓明的脸。
“那你觉得,昨天晚上在别墅,你爸掏出枪指着你,是想干什么?让你欣赏一下枪的做工?”
田晓明整个人僵住了。
那黑洞洞的枪口,父亲那句“忍一下,很快的”,这些被恐惧淹没的片段,此刻清晰地回放在脑海里。
那不是演戏,不是吓唬。
那是真的要灭口。
为了保住田家的那顶乌纱帽,亲爹,是真的要杀他。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田晓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准备替他扛下所有罪名?”祁同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在桌上“笃笃”地敲了敲,却不点燃,只是夹在修长的指间把玩。
“田晓明,咱们简单算笔账。谋杀现役反贪局长,这是什么罪名,你比我清楚。死刑,立即执行。一颗花生米打进脑壳,你就什么都没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田晓明浑身筛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祁叔叔!祁厅长!救我!只要能活命,我什么都说!”
“那得看你说的东西,值不值你这条命。”
祁同伟“啪”地一声点燃打火机,幽蓝的火苗在他指间跳动。
“买凶杀陈海,这事已经钉死了,不需要你再重复。我要听点别的。”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砸在田晓明的心上,
“比如,那一千万的杀手费,是从哪来的?你爸一个月的工资,在京州好像连两平米房子都买不起吧?”
田晓明哆嗦着嘴唇,还在犹豫。
那是田家的根。一旦拔出来,整个家族都会被连根拔起。
“不说?”祁同伟作势要起身,作势要去拿桌上的烟盒,
“也行。正好沙书记那边催着要结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就带着你的秘密,去火葬场里跟阎王爷说吧。”
“别走!我说!”
田晓明彻底崩溃了。
在死亡面前,所谓的家族荣耀、父子亲情,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是……是润华基金。”田晓明喘着粗气,语速快得几乎绊倒自己,生怕祁同伟真的走出这个门,
“那是我们在香港注册的离岸信托,钱都是从那里转出来的。”
“润华?”祁同伟挑了挑眉,“名字有点耳熟。要是没记错,赵立春老书记的公子,赵瑞龙,他名下也有个产业叫什么‘润’吧?”
田晓明低下头,死死盯着地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那就是赵瑞龙给的。”
单向玻璃外,正戴着耳机监听的程度和赵东来,同时停下了呼吸。
赵东来手里的记录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审讯室内,祁同伟把玩香烟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但他掩饰得很好,只是轻轻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烟灰,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晓明,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全汉东谁不知道,你爸是‘铁面书记’,当年就是因为死扛着不批赵立春搞的美食城项目,才被排挤出了吕州。他们是死对头。”
“那是演给所有人看的!”
田晓明嘶吼起来,好像这样能减轻他的罪恶感,“什么狗屁死对头!都是生意!全都是生意!”
“继续。”祁同伟收敛了所有表情。
“赵瑞龙在吕州搞月牙湖美食城,环保批文一直下不来。我爸是拦了一下,但后来赵立春亲自找我爸谈了一次……”田晓明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谈完之后,我爸就默许了。作为交换,美食城每年纯利的干股,有三成会打进润华基金。”
原来,传颂了十几年的“田国富硬抗赵立春”的官场佳话,竟然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双簧!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所有人都当猴耍,把国家的资源当成了自家的提款机。
“还有呢?”祁同伟的声音冷得掉渣,
“一个美食城,可填不饱你爸的胃口。”
“还有山水集团!”田晓明开了这个口,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
“高小琴的山水庄园,那块地本来是工业用地,性质变更是我爸给相关部门打的招呼,名义是‘为了招商引资大局’。事成之后,赵瑞龙帮我爸平了在澳门输掉的八千万赌债!”
“八千万……”祁同伟念着这个数字,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一个掌管纪律的省委常委,在澳门一晚上输八千万。
这已经不是腐败,是烂到了骨子里。
“还有吗?”
“有!大风厂那块地!京州那个烂尾楼项目!甚至……甚至前年那个被强行压下去的矿难!”田晓明疯了一样往外吐着猛料,
“赵家吃肉,我们家跟着喝汤!我爸就是赵家留在汉东的一道防火墙!赵立春说过,只要我爸‘清廉’的人设不倒,关键时刻就能替赵家挡最致命的刀!”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田晓明粗重的喘息声,和那盏白炽灯轻微的电流声。
祁同伟掐灭了烟头。烟蒂在烟灰缸里被碾得粉碎。
他站起身,走到田晓明面前。
他心里没有即将侦破惊天大案的喜悦,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原来所谓的派系斗争,在高层的利益交换面前,不过是一纸空文。
田国富天天喊着打老虎,结果他自己就是赵立春养在汉东最肥的一条狗。
“签字,画押。”
祁同伟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向门口。
“祁厅长!我说了!我都招了!这算不算重大立功?能不能不死?”田晓明在后面哭嚎。
祁同伟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推开门,赵东来和程度跟两尊铁塔似的杵在外面,两人脸色惨白。
他们听到了全部内容,更明白这几页口供的分量。
这哪里是口供,这是准备把汉东的天再捅穿一次,哪怕是京城那个已经倒下的赵立春又重新拉出来再鞭尸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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