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声轻响。
沙瑞金将那份牛皮纸档案袋,放回桌面。
他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指在封口处压了压,将那处因传递而产生的轻微褶皱抚平。
这个动作,让会议室里刚刚因为高育良那句“掘墓人”而冰冻的空气,又被抽走几分。
高育良的话,是把锥子,扎破田国富强撑的体面。
而沙瑞金的沉默,则是一把重锤,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祁同伟没有理会高育良送来的“助攻”,他也不需要。
他只是平静地走向那个黑色的公文箱,再次蹲下,打开。
“咔哒。”
又是两声清脆的金属锁扣弹开声。
他从那堆叠整齐的档案山里,抽出了第二份,然后是第三份文件。
他走回会议桌,没有将文件丢下,而是亲手递给自己的秘书,然后回到座位。
“瑞金书记,各位同志。”
“卧底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息传递。我们不能只让同志冲锋陷阵,而不掌握他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秘书开始分发新的文件复印件,纸张摩擦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
“国富书记刚才的指控,很详细。涉黑、涉毒、不明资金。每一条,都足以致命。”
“那么,请同志们看看,这些‘罪证’的本来面目。”
祁同伟将一份文件推到自己面前。
“这是程度同志每一次‘违规’行为之后,向我单线递交的秘密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他接触了哪些人,见了什么面,收了多少‘黑钱’,以及这些资金的最终去向。”
李达康拿过文件,快速翻阅。
他的手指在某一页上点了点,抬起头,面向全场。
“我补充一点。报告里提到的,有一笔数额最大的款项,来源是京州一家夜总会老板。这笔钱,在进入程度同志的‘个人账户’后,第二天,就以匿名捐赠的形式,进入了我们京州市的扶贫专项基金。我们市纪委有完整的资金流向监控记录。”
这句话,让刚刚拿到文件的几位常委,手都顿住。
他们翻到李达康说的那一页,看着那笔巨大的金额和后面的备注,再抬头看看田国富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田国富看到了,报告里不仅有资金流向,还有每一次与黑恶势力头目的谈话录音整理,每一次“交易”的现场环境侧写。
这些东西,比他省纪委花大力气查到的“线索”,要详细百倍,也致命百倍。
祁同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将第二份文件推到前面。
“如果说,这些报告是过程,那么,这一份,就是我们的阶段性成果。”
大屏幕上,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络图被投射出来,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名字,让整个屏幕看起来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这是我们根据程度同志提供的情报,秘密布控的涉案人员网络图。”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屏幕前,拿起激光笔。
“上面每一个名字,都与赵家的旧部,或明或暗地有所牵连。从基层的派出所副所长,到市里某些部门的负责人,再到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企业家。他们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共生网络,在赵家倒台之后,依旧在蚕食我们汉东的根基。”
他的激光笔红点,在蛛网的几个关键节点上,一一划过。
每划过一个名字,就有几个常委的身体不自然地动一下。
那些名字,他们太熟悉了。
“国富书记,您要清除余毒。这些,就是我们汉东最大的余毒。侯亮平同志要办的案子,只是这张网上,微不足道的一根丝线。”
祁同伟关掉激光笔,转身回到座位。
“而这一份……”
他拿起桌上最后一份,也是最薄的那份报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那份报告,被装在一个透明的防水文件袋里,只有薄薄的一页纸。
祁同伟没有让秘书分发,而是自己拿着,一步一步,走到田国富的面前。
他没有将文件递过去,只是隔着一臂的距离,举在田国富眼前。
“国富书记,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行动中,程度同志的身份暴露,或者他本人遭遇不测,这份文件,就会作为他的遗书,存入绝密档案。”
遗书。
这两个字,让会议室的温度降到冰点。
“这是程度同志主动提交的请战书。在行动开始前,他就预料到了所有的危险和可能面临的污名。”
祁同伟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一丝无法压抑的波动。
“他写道:‘愿以身为饵,钓出藏在政法系统内部,真正的保护伞’。”
他将那份请战书的复印件,轻轻地,放到了田国富面前那堆废纸般的“罪证”之上。
那张纸很轻,落下的声音微不可闻,却让田国富的身体重重一颤。
“国富书记,您看。”
祁同伟的手指,点在那份请战书上。
“他想钓的鱼,不就是您口中,我们队伍里藏得最深、最危险的敌人吗?”
田国富没有看那份文件,他只是死死盯着祁同伟的手指。
“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真,为了让那些真正的幕后黑手相信程度已经‘变节’,我甚至同意他切断与组织的大部分联系,独自承受所有压力和误解。被同事孤立,被家人质问,被所有人当成一个腐败的警渣。”
祁同伟收回手,环视全场。
“我作为他的上级,作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我心痛,但我更骄傲。我们汉东公安,有这样一位愿意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惜毁掉自己前途和名誉的同志!”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可我们没想到,潜伏在暗处的敌人还没动手,我们自己的同志,我们号称要反腐倡廉的纪检干部,却先递上了刀子。”
他骤然转身,直视田国富。
“侯亮平同志用那些非法的手段逼迫他,审讯他,折磨他。差一点,就让我们的整个行动彻底失败!差一点,就让程度同志的一切牺牲,都付诸东流!”
“国富书记,这不是简单的程序违法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程序违法了!”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在破坏一场重大的、针对赵家余毒的秘密战争!”
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得无法言语。
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从程序瑕疵,到知法犯法,再到现在,变成破坏秘密反腐战争。
这顶帽子,谁也戴不起。
祁同伟做完这一切,重新转向主位。
他没有再看田国富一眼,而是向着沙瑞金,微微躬身。
“瑞金书记。”
他清晰地说道。
“程度同志,是在用生命,为我们党和人民锄奸。”
“而侯亮平同志的行为,客观上,已经构成了对卧底人员的故意伤害,和对国家机密行动的严重破坏。”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他这么做?”
话音落下。
所有常委,包括李达康和高育良,都下意识地看向田国富。
那个庞大的身躯,此刻僵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而省委书记沙瑞金,一直沉默的他,缓缓伸出手,第二次,拿起了桌上那份代号为“鱼刺”的绝密档案。
这一次,他撕开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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