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省检察院的大楼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肃穆。
侯亮平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浓茶换了一杯又一杯,喝到嘴里只剩下苦涩。
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像浓雾一样笼罩着他。
审讯,陷入僵局。
程度就像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是我利欲熏心”。
他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把自己塑造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所有射向祁同伟的箭矢,都用自己的胸膛接下。
这让侯亮平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脱力感,胸口闷得发慌。
“侯局,田书记的电话。”秘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心翼翼。
侯亮平定了定神,拿起话筒。
“书记。”
“亮平同志,结果呢?”田国富的声音低沉。
“他……还在扛着。”侯亮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的意志力很强,似乎受过专业的反审讯训练。”
“我不想听解释。”田国富打断了他,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必须在办公桌上看到一份完整的口供,一份能把祁同伟钉死的口供。如果不行,”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
“你这个反贪局长,就该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还适合这个位置。”
“要不,你就回去。。。。”
“嘟…嘟…嘟…”
忙音传来,侯亮平握着话筒,手脚一片冰凉。
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三天拿不下程度,他将成为整个汉东官场的笑柄,一个从最高检下来,却连个处级干部都撬不开嘴的“纸老虎”。
他这趟汉东之行,将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通知下去,加大力度!”侯平对着门外低吼,
“告诉他们,这是死命令!不准他合眼!”
就在他准备亲自再去审讯室施压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省检办公室的一名副主任,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像是为难,又像是想笑又不敢笑。
“侯局,有两位从京州来的律师,指名要见您。”
“律师?”侯亮平的火气没处撒,语气很冲,
“什么律师?让他们去法援中心登记,我没空!”
“他们说……”副主任的腰弯得更低,声音也压得更轻,
“是程度同志的代理律师。而且,他们带来了一份律师函,要求我们……立即停止对程度同志的羁押,并……立即放人。”
“什么?”侯亮平站了起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放人?他们凭什么?”
“您……您还是自己看吧。”副主任将一份制作精美的函件,用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侯亮平一把夺过,快速地浏览起来。
信函的抬头,是京州最负盛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天权律所。
而下面的内容,让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律师函的核心观点只有一个:省检察院对程度采取的强制措施,存在重大的程序违法问题!
理由列三条,精准地切在他的要害上。
第一,程序滥用。他签发的那张调查令,依据的是刑事诉讼规则,适用于已经立案的刑事案件。可直到现在,对程度的调查仍停留在“线索”阶段,并未正式立案。用侦查重刑犯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尚未立案的“嫌疑人”,这是典型的滥用职权。
侯亮平的呼吸滞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在打擦边球,但他没想到对方会从这里下手。
第二,羁押地点不合法。红星招待所并非法定的羁押场所。法律明文规定,羁押必须在看守所执行。将程度关在一个废弃的招待所内,进行高强度审讯,这在法律上,可以被定义为“变相的非法拘禁”。
看到这一条,侯亮平的脑中“嗡”的一声,李达康和赵东来那晚“查消防”的嘴脸,浮现在眼前。
原来那不是野蛮冲撞,那是组合拳!
李达康负责制造既定事实,祁同伟负责在法律上给予致命一击!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条:办案主体混同。律师函明确指出,执行此次抓捕和审讯的人员中,有多名从省纪委借调的办案人员。这严重违反了“法检分立”和“纪法分开”的基本原则。检察院的案子,混入了纪委的人,整个办案过程的合法性,从根子上就烂掉了!
侯亮平的额头上,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顺着鬓角滑落。
他不是不懂法。
相反,他对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这一次,他被愤怒和急于求成的心态冲昏了头。
田国富给了他一把刀,他就只想着怎么把刀捅进祁同伟的心脏,却忘了检查自己的手套是不是干净,忘了脚下的地是不是坚实。
他所依赖的“尚方宝剑”,在真正的法律专家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漏洞百出!
这封律师函,写得太专业,太刁钻了!
每一个论点,都引经据典,环环相扣。
这背后,绝对有高人指点!
祁同伟!
这个名字浮现在侯亮平的脑海里,带着一股嘲讽的冷意。
他明白了。
这才是祁同伟真正的反击。
不是李达康那种大开大合的行政施压,而是用他侯亮平最熟悉、最自信的法律武器,来攻击他这个执法者本身。
用你的剑,刺你的盾。
这已经不是杀人,这是诛心!
“侯局,那两位律师还在会客室等着,说今天见不到您,拿不到放人的手续,他们是不会走的。您看……”
副主任的声音把他从情绪中拉回来。
见律师?
怎么见?
承认程序违法?
那等于承认自己滥用职权,程度必须当场无罪释放,他自己还得背个处分。
否认?
这封律师函白纸黑字,条条在理,他拿什么来否认?
在真正的法律大家面前,他那点辩解只会显得更可笑!
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发现自己早已落入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脚下踩的每一步,都是对方算计好的。
“让他们等着!”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律师函,身体因为急促的动作而踉跄一下,撞到了椅子。
他顾不上扶,拉开门就往外冲,直奔电梯。
他必须马上去找田国富。
这已经不是一个案子能不能办下去的问题了。
这封律师函,是一颗已经点燃引信的炸弹。
现在能拆掉它的人,整个汉东,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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