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全省基层派出所警力配置的调研报告。
报告很厚,数据繁杂,他看得十分认真。
只是,今晚的自己,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他握着笔,笔尖悬在一行数字上,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夜色深沉,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空调的出风声。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让他的心脏无端地收缩了一下。
祁同伟拿起话筒,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
“喂。”
“厅长……”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省检察院的一枚棋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慌乱,
“出事了!”
“程度处长,被……被侯局长的人带走了!”
“就在半小时前,直接从天穹项目指挥部带走的,十几个人,直接闯进去拿人!”
祁同伟握着听筒,没有出声。
办公室里那单调的空调出风声,此刻听来,竟有些喧嚣。
“厅长?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急切,
“我找人打听了,是田书记那边直接授意的,绕开了省检的所有正常流程,直接批的调查令!这是冲着您来的!”
“知道了。”
祁同伟吐出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他将听筒轻轻放回原位,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似乎电话里带来的消息,不过是明天天气预报。
他拿起钢笔,试图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报告上。
报告上,那个关于偏远山区警务站补贴的数字,还停留在他的笔尖之下。
一秒。
两秒。
他最终还是将笔放下,手腕却轻微一抖,一滴浓黑的墨水,从笔尖坠落,在干净的报告纸上,晕开一个刺目的墨点。
墨点迅速扩大,洇湿了下面一行行整齐的文字。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
从这里看出去,可以将半个京州的夜景收入眼底。
侯亮平。
田国富。
白天自己刚刚在沙瑞金面前递了话头,暗指那股“南方资本”与纪委有关。
晚上,他的刀就砍了过来。
这不是警告,这是宣战。
用最锋利的刀,直接砍向他最得力的臂膀,目的就是要让他疼,让他乱,让他自乱阵脚。
田国富在用这种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告诉他,在这汉东,他纪委的刀,想砍谁就砍谁,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更不需要讲什么规矩。
好一招釜底抽薪。
祁同伟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穿在身上。
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灯光很亮,空无一人。
他沉稳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清晰。
……
省纪委办公大楼的门卫,认识祁同伟的车。
黑色的奥迪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内部停车场。
祁同伟下了车,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侧面一部只有少数领导才能使用的专用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直达顶层。
田国富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深处。
秘书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到祁同伟的身影,明显愣住了,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来。
“祁……祁厅长……”
“田书记在吗?”祁同伟的问话很温和,听不出丝毫火气。
“在……在的,书记他还没休息。”
祁同伟微微颔首,没再多说,直接朝着那扇紧闭的红木门走去。
他没有让秘书通报。
他抬起手,自己敲了敲门。
叩,叩。
两下,不轻不重,节奏平稳。
“进。”
里面传来田国富中气十足的声音。
祁同伟推门而入。
一股浓厚的墨香混杂着茶叶的清香,迎面扑来。
田国富没有在处理文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式短袖,正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欣赏着一幅刚刚写好的字。
宣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法不容情。
“同伟同志,这么晚了,有事?”
田国富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笑容,对他的到来,没有半分意外。
“田书记,深夜打扰。”
祁同伟走到办公室中央,脸上也带着一贯谦和的笑意。
“我的人,”祁同伟的语速不快,“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一名副处长,就在刚才,被省检反贪局的人带走了。”
他停顿一下,向前又走了一步,笑容不变。
“我这个做厅长的,居然是事后才得到通知。”
他直视着田国富,温和的问话里,带着质问的锋芒。
“田书记,这不合规矩吧?”
田国富慢条斯理地将宣纸上的镇纸摆正,那沉重的黑檀木压在“情”字的最后一笔上。
他这才走到会客区的沙发坐下,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对面的空杯里倒了一杯滚烫的茶,又给自己续上水。
整个过程,不紧不慢,充满了掌控感。
“同伟同志,稍安勿躁,先坐下喝杯茶。”他端起自己的茶杯,“亮平同志办案,我也是刚刚接到汇报。”
“他拿的是省检签发的正式调查令,对涉嫌重大经济问题的干部进行调查,程序上,完全合规。”
田国富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我们不能因为程度同志是你的部下,就去干预正常的司法程序。党性原则还是要讲的嘛,你说对不对?”
祁同伟没有坐。
他缓步走到茶几前,俯下身,双手撑在桌沿。
这个动作,让他与安坐的田国富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对峙。
田国富不得不微微后仰,才能维持住对话的距离。
“程序合规?”
祁同伟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田书记,程度跟了我这么多年,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要是有问题,我第一个不饶他。”
“但现在,有人想用他做文章,来撬我祁同伟,这把戏,不新鲜。”
他的声音压低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话语里的寒气却几乎要让茶杯里的热气凝结。
“我只是想提醒田书记一句。”
“刀,是用来斩毒瘤的。可要是刀本身就不干净,沾了不该沾的东西,那砍下去的每一刀,都会变成自己的催命符。”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田国富脸上的笑容消失,他靠在沙发上,扶着把手的手指收紧。
“同伟同志,你这句话,我不太明白。”
他的声音,透着属于纪委书记的不容置喙。
“什么叫撬你祁同伟?难道你祁同伟同志,比党纪国法还大吗?”
“什么叫刀不干净?我纪委的刀,就是党和人民的刀!只要刀刃是对准了敌人,就不存在干不干净的问题!只存在快与不快,准与不准的问题!”
他盯着祁同伟,一字一句地反问。
“你说,是吗?同伟同志。”
祁同伟缓缓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去。
他看着田国富,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重新露出一个温和到无懈可击的笑容,轻轻点点头。
“田书记说的是。”
“是我狭隘了,是我党性修养不够。”
“既然程序合规,那我就不打扰田书记休息了。”
他转过身,不再多看一眼,迈步向门口走去。
在手握住门把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希望纪委的同志,能尽快查明真相,还一个清白同志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他轻轻地带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办公室里,田国富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祁同伟坐进车里。
司机从后视镜里,察觉到后座的气压低得可怕。
厅长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面部的线条绷得像一块冰冷的钢铁。
司机一句话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将暖风开到最大。
黑色的奥迪悄无声息地滑出省纪委大院,汇入城市的车流。
祁同伟没有看窗外,他脑中飞速地复盘着今晚的一切。
田国富的强硬,侯亮平的急躁,还有那份来路不明的举报信……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结果。
沙瑞金对田国富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而田国富为了重新巩固自己的地位,急需一份天大的功劳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
而他祁同伟,就是这份功劳。
侯亮平,就是田国富递给自己,用来献祭的刀。
许久,祁同伟才睁开眼。
他没有用工作电话,而是从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一部截然不同的私人电话。
这部电话的通讯录里,存的号码寥寥无几。
他找到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头传来一个疲惫沙哑,却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
“达康书记,是我,同伟。”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明显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
“这么晚了,有事?”
祁同伟没有寒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平稳而冷酷。
“沙瑞金的刀,砍到我身上了。”
李达康在那边呼吸一滞。
“侯亮平这把刀,被人磨得太快了。”祁同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是时候让他知道,在汉东,有些人的刀,是不能随便借的。借了,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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