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专案组办公室。
侯亮平握着话筒,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单调地重复着。
停一下。
省里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缓缓将话筒放回原位,动作轻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桌上,那叠厚厚的材料整齐地码放着。
每一页纸,都凝聚着他和小组成员无数个不眠之夜。
资金的每一笔诡异流向,账户的每一次异常跳动,所有线索都编织成一张大网,牢牢地罩向祁同伟。
就差最后一步。
只要把这份报告递上去。
可现在,这把已经磨得能吹毛断发的刀,被他最信任的田国富书记,亲手按回刀鞘。
为什么?
侯亮平的手臂肌肉一寸寸绷紧。
那份凝聚着他全部心血和骄傲的报告,此刻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关于他侯亮平,从京城意气风发而来,最终却灰头土脸,一事无成的笑话。
他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桌上所有的文件、报告、凭证,狠狠地扫落在地。
“哗啦——”
白色的纸张撞在墙上,散在空中,然后无力地铺满整个地面。
整洁的办公室,一片狼藉。
侯亮平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咆哮。
“就差一步!就差最后一步了!为什么要停下!”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散落一地的白纸,静静地躺着。
他从最高检空降汉东,手里攥着尚方宝剑,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以为自己能把这里的脓疮烂肉都给剜出来。
可现实呢?
他想查的,处处是墙。
他想动的,盘根错节。
那个他从一开始就死死盯住的目标,祁同伟,非但没被他撼动分毫,反而越爬越高,现在已经是主管经济的副省长。
这他妈算什么?
自己就像个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傻子,挥舞着拳头,结果次次都砸在棉花上。
现在,给他撑腰的田国富都突然变卦。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怒火,从五脏六腑里烧起来,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他一脚踢开碍事的椅子,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
夜色下的京州,路边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小饭馆。
廉价的塑料桌面上油腻腻的,摆着几碟花生米和毛豆。
侯亮平面前的白酒杯已经空了,他又抓过酒瓶,手抖得厉害,酒液洒出不少,顺着桌面往下滴。
他对面,陈海夹起一粒花生,慢慢地嚼着,一滴酒都没碰。
“亮平,喝慢点。”
侯亮平充耳不闻,仰头又干了一杯。
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半点也浇不灭心头的那股邪火。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么个喝法?”陈海忍不住又问。
“呵。”
侯亮平发出一声冷笑,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陈海,你说……咱们是干什么的?”
陈海愣了一下:“检察官啊。”
“对!人民检察官!”侯亮主的声音拔高,引来旁边几桌食客的注视。“那他妈的职责是什么!”
“惩治腐败,维护正义。”陈海的回答有些迟疑,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说得好!”侯亮平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
“那要是,眼看着一个大贪官就要被抓了,证据链都齐了,就差踹门抓人了,你上头突然让你停手,不准查了!你告诉我,这他妈是为什么!”
陈海停下了筷子。
他看着侯亮平布满血丝的双目,心里什么都明白。
“田书记让你停的?”
侯亮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亮平,算了吧。”
“田书记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难处。这里面的水,比我们看到的深得多,不是我们能搅和的。”
“难处?”侯亮平被这两个字刺到了,他站起来。
“最大的难处,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王八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无法无天!”
“我们是干这个的!我们的饭碗就是干这个的!”
“他们不查,我查!”
他端起那杯刚倒满的酒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手腕一甩,把玻璃酒杯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啪!”
酒杯碎裂的声音在嘈杂的饭馆里格外刺耳。
整个饭馆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老板,不好意思,杯子钱我赔。”陈海连忙起身,对探头过来的老板道歉,然后一把将侯亮平按回座位上。
“你疯了!”陈海压着嗓子低吼。“你想干什么?违抗命令?你知不知道后果!”
“后果?”侯亮平甩开他的手,脸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笑。
“我只知道,放过祁同伟,后果更严重!”
“他现在是副省长!管着全省的钱袋子!这么一个人,要是屁股不干净,整个汉东省都得跟着完蛋!”
“陈海,我问你,这事要是搁你身上,你怎么办?你就这么算了?”
陈海彻底不说话了。
他回答不了。
侯亮平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的职业信仰上。
可他也在汉东待了这么多年,太清楚有些看不见的墙有多硬。
硬撞上去,除了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什么也改变不了。
“亮平,听我一句劝。”陈海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
“祁同伟不是以前了。他现在的位置,动一下,全省都得晃三晃。田书记的决定,可能……可能是一种妥协,为了大局。”
“大局?”侯亮平冷笑。“牺牲原则换来的大局,算个什么狗屁大局!”
“我不管什么妥协,也不管他妈的什么大局!”
“我只认证据,只认法律!”
“大不了扒了我这身皮,我也要跟他干到底!”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硬,没有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陈海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只是颓然地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
他知道,这头犟驴,自己是拉不回来了。
……
夜深。
侯亮平独自坐在自己的车里,车就停在一条僻静无人的马路边。
晚风从摇下的车窗吹进来,带着凉意,让他被酒精和怒火烧得发昏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没有回家。
车厢里烟雾缭绕。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车窗外的路灯光线昏黄,照亮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黑暗里。
田国富的退缩,陈海的劝阻,让他感到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立。
但这没有压垮他。
相反,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反而激起他骨子里最深的那股执拗和狠劲。
你们都怕。
你们都退。
好。
我一个人来。
他狠狠地捻灭烟头,在烟灰缸里烫出一个黑点。
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翻到一个备注着“老张”的号码,没有丝毫犹豫地拨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
“喂,亮平?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侯亮平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老张,帮我个忙。”
“你说。”
“我需要一辆车,最普通的那种,扔车堆里都找不着的,牌照要干净。”
电话那头的同学沉默几秒。
“……你要干什么?”
“别问。”侯亮平打断他。
“再帮我准备一套最新的设备。”
“灵敏度最高的那种。”
电话那头,呼吸声明显加重。
“亮平,你……”
“对。”侯亮平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我要亲自去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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