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顶级私人会所。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水和酒精混合的甜腻气息。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几个高脚杯东倒西歪，昭示着刚刚的喧嚣。
赵瑞龙赤着上身，只松垮地系着一件真丝睡袍，半躺在沙发上。
他手里夹着一支大卫杜夫雪茄，。
“都滚。”
他的声音让房间里残存的几个嫩模，一个个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高跟鞋都来不及穿好，光着身子冲出房间。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落地窗外京城那片繁华却冰冷的夜景。
“操！”
赵瑞龙猛地坐直，狠狠地将雪茄摁在面前的紫檀木茶几上。
昂贵的木料被烫出一个焦黑的窟窿，冒起一缕青烟。
五千万！
那笔钱，是他给蔡成功那条狗，用来在大风厂放火的！
是用来把李达康那块硬骨头，放到火上烤，烤到他焦头烂额，乖乖把光明峰项目吐出来的！
可现在呢？
钱，被高小琴那个婊子，当着全汉东的面，“捐”出去！
捐给一群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的泥腿子！
他赵瑞龙的钱，转眼间，成祁同伟那个白眼狼收买人心的功德碑！
这他妈叫什么事？
自己掏钱，请自己养的狗，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还他妈摇着尾巴去跟新主子邀功！
赵瑞龙越想越气，他甚至能回想起，当年祁同伟第一次见他时，那副恭敬到近乎卑微的模样。
还有高小琴，那个在渔船上被他“救”下来时，眼神里全是惊恐和讨好的丫头片子。
他一手缔造的玩物，现在居然敢骑到他头上拉屎！
“哐当！”
水晶烟灰缸被他抓起，用尽全力砸在对面的大理石墙壁上，瞬间炸成一地碎钻般的残渣。
不行，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赵瑞龙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满满一杯威士忌，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摸出一部加密手机。
“喂，刘秘书吗？”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谄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哎哟喂，瑞龙！我的好瑞龙！您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个老伙计？”
刘新建，汉东油气集团董事长，他父亲赵立春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家臣，对他比对自己亲爹还亲。
“我那座山水庄园，一草一木都还好吗？”赵瑞龙的口气很随意。
“好着呢，好着呢！瑞龙您的地盘，那就是汉东的龙脉！我每个月都亲自过去检查，连泳池里的水都是从法国空运来的，保证您回来随时都能游！”
“嗯。”赵瑞龙鼻子里哼一声，“准备一下，我过几天回去住住。”
电话那头的刘新建，呼吸都停顿了一下：“您……您要回汉东？”
“怎么？汉东现在不姓赵，我回不去？”
“哪能啊！瑞龙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回来，整个汉东的天都亮！我马上安排！给您接风洗尘！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您想，我给您弄来！”
“行了。”赵瑞龙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这次回去，不为吃喝。”
他走到窗边，看着脚下如蝼蚁般的车流。
“我听说，汉东最近出现个大英雄，叫祁同伟，是吗？”
刘新建在电话那头，立刻听出弦外之音：“瑞龙，您这不是笑话我吗？什么狗屁大英雄，在您面前，他不就是个……”
“他是什么？”赵瑞龙追问。
“他……他……”刘新建一时卡壳。
“我告诉你他是什么。”赵瑞龙声音里蕴含着怒火，“他是我赵家养的一条狗。现在，这条狗好像忘记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是谁给套上的。”
“我这次回去，就是去给他提个醒，让他记起来，谁才是他的主人！”
刘新建压低声音：“瑞龙，您的意思是……要动祁同伟？他现在可是公安厅长，沙书记那边……”
“我的人，我的钱，被他拿去当投名状，你说，我该不该动他？”
“该！实在太该！”刘新建立刻表态，“瑞龙，您一句话，要我做什么，我刘新建万死不辞！”
“你？”赵瑞龙嗤笑一声，
“你先把你油气集团那屁股擦干净。我听说，沙瑞金那老小子，眼睛就盯着你们这些国企的账本。别我还没动手，你倒先把自己玩进去。”
“是是是，瑞龙教训的是，我一定小心。”
“我回去之前，你帮我办几件事。”赵瑞龙命令道，
“第一，给我盯死山水集团的账户，每一笔进出我都要知道。第二，盯死高小琴那个贱人，我要知道她每天见谁，吃什么，甚至晚上跟谁睡在一张床上！”
“没问题！瑞龙您放心，我办事，绝对妥帖！”
“还有，”赵瑞龙看着窗外渐渐被霓虹染红的夜空，
“给我往汉东放出风声去。就说，我赵瑞龙，要回汉东，清算一笔旧账。”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爹是走了，但这汉东的天，还没那么容易变色！”
……
与此同时，光明区政府大楼。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直接冲到办公楼门口停下。
车门推开，李达康面沉如水地跨下来。
他身后，市委秘书长黄辉煌跟着下车。
李达康抬头，看一眼这栋建筑，一言不发，迈步就往里闯。
大厅里，几个正在窗口打盹的工作人员，一看来人是市委书记，吓得魂飞天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书……书记……”
李达康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一楼最角落的信访接待窗口。
那窗口的设计，简直是反人类。
玻璃隔板下面，只留一道窄得像信封口的缝隙。
外面的人想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话，要么把腰弯成九十度，要么就得蹲在地上，仰着头往里瞅。
此刻，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妈，正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半蹲在窗口前，吃力地仰着脖子，跟里面的人争辩着什么。
李达康的脚步，就那么停在那里。
跟在后面的黄辉煌，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孙连城呢？”李达康的声音冰冷。
“我……我马上去叫！”黄辉煌刚要转身，就看见孙连城从二楼的楼梯上慢悠悠地晃下来。
他手上还稳稳地端着一个硕大的保温杯，里面飘着红色的枸杞。
孙连城老远就看到李达康，脸上立刻堆起那种标准而疏远的笑容。
“哎呀，达康书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您来视察工作，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这下面……一点准备都没有嘛。”
李达康没理会他的官样文章，抬手，用手指着那个低矮的窗口。
“孙连城，你过来。”
孙连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您说这个窗口啊。书记，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初设计的时候，主要考虑到安全防范，您知道，我们这个窗口有时候也代收些罚没款项，怕有人抢劫。”
“抢劫？”李达康向前逼近一步，几乎站到了孙连城的面前，“我怎么看着，更像是你们，在心安理得地抢劫老百姓的尊严？”
他指着那个还在半蹲着的大妈。
“你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同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跟你说话，孙连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孙连城的笑容有些僵硬。
“书记，您批评得对。这确实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思想上不够重视。”
“我回头，马上召开党组会，成立专项整改小组，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整改方案来。”
“又是方案？又是研究？”李达康重复着他的话，
“孙连城，我问你，把这块玻璃砸掉，换个大的，要花多少钱？一个亿？还是需要报到省里去审批？”
“那倒不用，几百块钱就够……”
“那为什么不改？”李达康的音量里有种想爆炸的冲动，
“是不是因为你孙连城，每天就坐在你那二楼的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心里就想着你的‘无为而治’，就想着怎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风厂的工人都快把天捅破，你这个区长不见人影！一个破窗口，在这里恶心老百姓，你这个区长视而不见！”
“孙连城，你他妈告诉我，你这个区长，是干什么吃的？！”
整个大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孙连城端着他的保温杯，沉默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那个大妈，深深地鞠一躬。
“大妈，对不起，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您受委屈。”
道完歉，他直起身，重新看向李达康，脸上居然又恢复那种平静。
“书记，您批评得是。大风厂的钱，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但是这个窗口，今天肯定解决不了。”
“您看，这都快下班，找工人，找工具，也得走流程不是？”
李达康死死地盯着他那张脸，那张“我认错，但就是不办，你能奈我何”的脸。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嗡”地一声冲上头顶。
“黄辉煌！”
“在！书记！”黄辉煌一个激灵，几乎是跳起来应答。
李达康抬起手臂，直指那面厚厚的玻璃隔板。
“去！给我找一把大锤来！”
李达康的声音，响彻整个光明区政府大厅。
“今天，我亲自来给你孙连城，上这堂现场整改课！”
黄辉煌两条腿筛糠一样抖，却不知道怎样办。
孙连城端着保温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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