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室。
长条桌上铺着崭新的深红色桌布,水杯里的热茶蒸腾着雾气,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有些模糊不清。
沙瑞金坐在主位。
他扫视一圈。
左手边的李达康。
右手边的高育良,则像一尊入定的老僧,低着头,研究着面前的杯盖纹路。
田国富、刘省长……汉东省的权力核心,一个不落地坐在这里,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同志们。”
沙瑞金开口把所有游离的思绪都拽回来。
“今天这个会,既是总结,也是部署。赵家的案子,取得阶段性胜利,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
他放下文件,双手交叉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汉东的权力格局,必须重新调整。我强调一点,这次调整,不是为了哪个人,是为了汉东未来的发展大局。”
他的目光在李达康和高育良脸上一掠而过。
“首先,对在这次行动中,表现突出的同志,省委要给予肯定。”
他拿起文件。
“李达康同志,在京州港项目上,一度面临巨大的压力,但他顶住了,为国家保全数百亿的资产!这种党性原则,值得肯定!”
李达康站起身,僵硬地朝四周鞠躬。
他能感觉到,这“表扬”二字,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高育良同志,大义灭亲,为案件的突破撕开关键口子!这种将组织利益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的精神,同样难能可贵!”
高育良闻言,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站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义灭亲”这四个字,是褒奖,更是烙印,将他永远钉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李达康看着对面的高育良,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沙瑞金表扬一圈,侯亮平、田国富,甚至季昌明都提到了。
唯独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祁同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才是今天会议的真正主题。
果然,沙瑞金话锋一转。
“表彰结束,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人事调整。”
“赵家倒台,留下了很多重要的岗位空缺,需要有能力、有担当的同志顶上去。”
“我的提议是……”
沙瑞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
“公安厅的工作,至关重要。祁同伟同志在这次行动中,功劳很大,但公安厅长的位置,需要的是一个更稳重,更顾全大局的同志。”
“我提议,调任祁同伟同志,担任省政法委常务副书记,级别不变,主抓全省的政法队伍建设工作。”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明升暗降!
这是要把祁同伟从公安厅这个暴力机器的核心位置上,彻底架空!
李达康的眼皮跳一下,田国富的眉头拧成疙瘩。
所有人都看向沙瑞金,等着他给出理由,也等着看谁会第一个附议,谁会第一个反对。
沙瑞金正要继续开口。
“咚咚咚!”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擂鼓般地敲响。
一个常委皱眉:“谁这么没规矩!”
门被猛地推开,沙瑞金的秘书脚步冲忙的进来。
“瑞金书记……”他喘着粗气,“出……出大事了!”
沙瑞金的脸瞬间沉下去:“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书记,您……您快看新闻!”秘书指着墙角的电视。
沙瑞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秘书如此失态。
“把电视打开!”
秘书手忙脚乱地找到遥控器,对着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按下去。
屏幕亮起,跳出来的,是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直播画面。
女主播字正腔圆,: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经批准,京城纪委国家监委对原政治局委员、原汉京市委书记赵立春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
“嗡!”
李达康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他下意识地去端茶杯,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他手猛地一哆嗦,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高育良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墨水在文件上晕开一个刺眼的污点。
电视画面切换,一张赵立春的照片被打出来。
那个曾经在汉东说一不二,权倾一时的男人,此刻面容憔悴,头发花白,眼神空洞,照片背景是醒目的委徽章。
沙瑞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一分钟前,他还在讨论如何“处理”扳倒赵家的功臣。
而现在,中央直接用一则新闻通告,把他这个省委书记蒙在鼓里的事实,昭告了天下。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同志们……”
他艰难地开口,“赵立春……被双规了。”
“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第一次听说。”
他试图稳住局面,但那句“第一次听说”,却暴露他彻底的被动。
“会议……暂停!”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需要立刻和京城联系!”
沙瑞金转身冲出会议室,背影带着一丝狼狈。
会议室里,剩下的常委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
厅长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祁同伟独自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播放的正是央视那条新闻。
他平静地看着屏幕上赵立春那张失魂落魄的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政治部的老张和警务督察的老李快步走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激动。
“厅长!”
“坐。”祁同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看到了?”他指了指电脑屏幕。
老张和老李用力点头。
“说说,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祁同伟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问。
老张犹豫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意味着……汉东,要彻底变天了。”
“不。”
祁同伟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汉东权力地图前。
他拿起一支粗大的黑色记号笔,在“赵立春”那个位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又黑又大的叉。
“这意味着,机会来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两个手下。
“赵家倒了,但他们的钱还在。山水集团、京州港的烂摊子,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海外资产……这些东西,现在就是一群没有主人的肥羊,京城的、省里的,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我们公安厅,如果不抢先把这群羊圈起来,明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他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扔在两人面前。
“这里面,是山水集团所有能查到的资产清单,境内境外的都有。”
“我要你们,立刻,马上!带着经侦和特警,把所有在汉东的动产、不动产、银行账户,全部查封、冻结!”
老李大惊:“厅长!这……没有省委的命令,我们这么干,是违规的!”
“省委?”祁同伟冷笑一声,“等省委那帮人开完会,黄花菜都凉了!”
他敲了敲桌子:“记住,我们不是抢,是‘紧急为国家保全涉案资产’!手续后补,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这是命令!明白了吗?”
老张和老李看着祁同伟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浑身的血都热起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抓起档案袋,敬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祁同伟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桌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沙瑞金。
祁同伟任由手机振动了十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接起。
“瑞金书记。”
“同伟啊……”电话那头,沙瑞金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书记关心。”祁同伟的语气平淡如水。
“那就好。”沙瑞金沉默片刻,声音压得极低,“刚刚开会,你知道的……中央对汉东很关注。明天,京城的领导会亲自带队过来。”
“嗯。”
“同伟,我知道,扳倒赵家,你居功至伟。”沙瑞金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但是,山顶的风大,站得越高,越要小心着凉啊。”
一句敲打,一句警告。
祁同伟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
他笑了。
“谢谢书记关心。”
“我这人从小在山里长大,身体好,不怕风。”
“就怕屋里太闷,想开窗透透气。”
电话那头,沙瑞金的呼吸猛地一滞。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好自为之。”
电话被挂断。
祁同伟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走到那幅权力地图前。
他看着地图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名字和线条,像在欣赏一幅杰作。
然后,他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拨出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那头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东西拿到了?”
祁同伟看着窗外,汉东的夜色,正被他一点点撕开。
“东西不重要了。”
“准备收网,把所有的鱼,都给我赶进来到汉东这张网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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