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撕裂了。
数十辆没有鸣笛的警车,从省委大院、省公安厅等不同的角落,幽灵般滑入京州的街道。
它们的目标,精准而明确。
山水集团总部大楼,灯火通明。
一群还在加班,畅想着项目分红的高管,在会议室里被冲入的干警按倒在地。
京州郊外的几处豪华别墅,门被重重撞开。
那些赵家的核心成员,还沉浸在赵瑞龙即将凯旋的梦里,就被戴上冰冷的手铐。
银行的系统被冻结,一条条指令通过加密渠道发出,数以百亿计的资金流被截断,封存。
汉东省,这个沉寂数十年的独立王国,在一夜之间,地动山摇。
这场风暴的中心,省委扩大会议室,却安静得可怕。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汉东省的权力核心。
所有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刚刚下发的文件。
文件很厚。
标题是《关于赵立春家族及其关联人员涉嫌重大违纪违法案件的初步报告》。
李达康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件边缘摩挲。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
报告里,京州港项目赫然在列。
那被他视为毕生功绩的项目,在报告里,却成了赵家用来侵吞国有资产,进行利益输送的巨大工具。
他李达康,那个Gdp的信徒,那个强势的市委书记,在这份报告里,成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差点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可笑的配角。
坐在他对面的高育良,状态更差。
他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报告。
他的手在轻微发抖。
报告里,有他熟悉的名字。
那些他亲手提拔的,安插在各个要害部门的“汉大帮”门生。
如今,这些名字后面,都跟着一长串触目惊心的罪名和数字。
这张由他亲手帮忙织起来的网,现在,正把他也牢牢地困在中央。
他以为自己是递出投名状的合作者。
可在这份报告面前,他更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同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沙瑞金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全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顿。
“同志们都看完报告了吧。”
沙瑞金开口,很平静。
没有人回答。
“赵立春同志,在汉东工作了三十多年。”
“他为汉东的发展,做出过贡献。”
“但是,功是功,过是过。”
“我们党,绝不允许有任何凌驾于组织和法律之上的特殊党员。”
他拿起桌上的报告。
“这份报告里提到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
“一个盘踞在汉东,以赵氏家族为核心,横跨政、商两界的巨大犯罪集团,已经到了动摇我们执政根基的地步!”
“他们把持重要项目,垄断关键资源,把国有资产当成自己的提款机。”
“京州港的百亿项目,在他们的计划里,就是一场分食国资的盛宴。”
李达康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一下。
“他们安插亲信,卖官鬻爵,把我们党的干部任用,当成一门生意。”
高育良的头,垂得更低。
“他们勾结黑恶势力,草菅人命,用暴力手段为自己的商业帝国保驾护航。”
“大风厂的股权问题,张伟的非正常死亡,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沙瑞金放下报告,环视全场。
“在座的各位,都是汉东的中流砥柱。”
“过去,这张网笼罩着我们,很多人,或许是身不由己,或许是视而不见。”
“现在,中央给了我们一把利剑,把这张网撕开一个口子。”
“我希望,也要求各位,拿起你们的责任和担当,配合省纪委、省公安厅的工作,把这张网上的所有人,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职务有多高,背景有多深,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的话,掷地有声。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在座的官员们,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如坐针毡。
他们都清楚,汉东的天,彻底变。
一场前所未有的权力洗牌,已经拉开序幕。
李达康看着主位上的沙瑞金,这个他曾经想要架空的空降书记。
他现在才发觉,自己那点心思,在那份周密详尽的报告面前,是多么幼稚可笑。
高育良则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献出的刘建春,只是一个引子。
沙瑞金手里掌握的证据,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要深。
他不是合作者,他只是一把钥匙。
现在,门已经打开,钥匙的用处,也就不大了。
会议结束。
官员们鱼贯而出,许多人走起路来,腿都是软的。
李达康和高育良,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都曾是赵立春的门生。
他们也都曾在这张大网下,经营着自己的领地。
如今,网破了。
他们侥幸没有落网,却也成惊弓之鸟。
……
风暴过后的第三天。
汉东官场人人自危。
每天都有新的官员被带走调查的消息传出。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正在汇报工作。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完成艰巨任务后的疲惫和兴奋。
“书记,根据刘建春的交代和我们掌握的证据链,赵家在汉东的主要脉络已经基本肃清。”
“涉案的厅级干部三十一人,处级干部一百一十七人,都已经采取了措施。”
“赵家的非法资产,初步查封、冻结的,超过了三百亿。”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田国富的汇报,证明了这次行动的巨大成功。
“国富同志,辛苦了。”
沙瑞金给他递过去一杯水。
“反腐,永远在路上。”
“打掉一个赵家,可能还有李家,王家。”
“我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是,书记,我明白。”田国富郑重地点头。“下一步,我们将对这些落马干部的案件进行深挖,扩大战果。”
他正准备拿出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沙瑞金却摆了摆手。
“不急。”
他转身,从身后的保密柜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档案袋。
档案袋上,没有任何标识。
他将档案袋递给田国富。
“你先看看这个。”
田国富有些不解地接过档案袋。
他打开。
里面只有一页纸。
一张正式的决定文件。
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整个人都愣住。
他扶了一下眼镜,凑近了,再看一遍。
没错。
《关于对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同志涉嫌违纪违法问题立案调查的决定》。
下面,是几个主要领导的拟同意签名。
只差他这个省纪委书记的签名。
“书记……这……”
田国富拿着那张纸,手都有些发抖。
“这是不是搞错了?”
“祁同伟?”
“这次行动,高育良之所以会倒戈,提供刘建春这条关键线索,祁同伟在其中起决定性的作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大功臣。”
“现在对他立案调查……这……不合情理啊。”
田国富彻底乱。
他无法理解。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沙瑞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国富同志,你觉得,高育良为什么会背叛赵立春?”
“因为……因为赵瑞龙羞辱了他,触及了他的底线。”田国富回答。
“那又是谁,把赵瑞龙羞辱他的事情,用最精准,最恶毒的方式,告诉了高育良呢?”
沙瑞金反问。
田国富的脑子嗡的一声。
“是……祁同伟?”
“高育良是一头被圈养了几十年的狼,他已经没有了野性。”
“是祁同伟,用最残忍的方式,重新唤醒他的兽性,然后把这头失控的野兽,引到我们面前。”
沙瑞金转过身。
“我们利用这头野兽,咬死了他的旧主。”
“但是,那个放兽出笼的人,你觉得,他是一个功臣,还是一个更可怕的棋手?”
田国富沉默了。
他后背一阵发凉。
他一直以为,祁同伟是高育良的刀。
现在看来,高育良,连同整个赵家,甚至包括他们这些所谓的猎人,都可能只是祁同伟棋盘上的棋子。
“他……到底想做什么?”田国富艰涩地问。
“我也想知道。”
沙瑞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
“所以,我需要你,去亲自问问他。”
“把这张网里,最后一条,也是最神秘的一条大鱼,给我钓出来。”
田国富看着手里的文件,那“祁同伟”三个字,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书记。”
与此同时。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站在那幅巨大的汉东权力地图前。
地图上,用红笔划掉的名字,越来越多。
赵瑞龙、刘新建……
还有一长串属于“汉大帮”和赵家附庸的名字。
整张地图,已经变得残缺不全。
他的棋局,似乎已经迎来了胜利。
桌上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
他走过去,拿起电话。
“喂,我是祁同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又公式化的男声。
“祁厅长,您好。”
“这里是省纪律检查委员会。”
“根据组织程序,现在需要您立刻来省纪委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
祁同伟拿着电话听筒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下。
他缓缓放下电话。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张权力地图上。
最终,停留在他自己那个尚未被划掉的名字上。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
没想到,棋局的最后一步,是把自己,也变成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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