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扶着门框。
沙瑞金已经挂断电话。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高育良沉重而绝望的喘息。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育良的身体一颤,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那个自己之前还在常委会上,联合李达康一同逼迫的空降书记。
此刻,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坐下说吧。”
沙瑞金指了指刚才高育良坐过的椅子。
高育良机械地走回去,坐下。
“你很恨祁同伟。”
沙瑞金用的是陈述句。
高育良的喉结滚动一下,没有说话。
恨?
这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那是混杂了羞辱,背叛,和彻底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望。
是他亲手将一把刀磨到最锋利,最后,那把刀却捅进自己的心脏。
“我想知道为什么。”
沙瑞金继续问。
“这和扳倒赵家,有关系吗?”
高育良猛地抬起头。
“没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是我的私事!”
沙瑞金没有因为他的失态而动怒。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这样的注视下,高育良刚刚燃起的一点情绪,又迅速地熄灭。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现在,他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
“他毁了我的一切。”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我最看重的,最在乎的一切。”
“所以,他必须死。”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赵瑞龙。”沙瑞金替他补充。
高育良点头。
“这两个条件,是我的底线。”
“我帮你织网,帮你把赵家的鱼,一条一条捞出来。”
“你帮我,杀了这两个人。”
他说得直接,露骨。
沙瑞金走到巨大的汉东地图前,背对着高育良。
“育良同志,你要搞清楚一件事。”
“我党处理干部,有我们的纪律和程序。”
“赵瑞龙犯了法,自有国法处置他。”
“至于祁同伟……”
沙瑞金转过身。
“你今天来找我,提供线索,是戴罪立功。”
“不是来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高育良的身体再次绷紧。
“你……”
“我答应你的事情,会办到。”
沙瑞金打断了他。
“但不是以交易的方式。”
“而是以你功劳大小的方式来兑现。”
“你提供的网越大,捞的鱼越多,你的‘功劳’就越大。”
“你的条件,才有可能被满足。”
“我怎么相信你?”高育良反问.
沙瑞金没有回答。
他只是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扔在高育良面前的茶几上。
文件不厚。
封面上,印着一行字。
《关于侯亮平同志在办案过程中违规行为的初步调查报告》。
高育良的瞳孔缩一下。
他颤抖着手,翻开文件。
里面的内容,详细记录了侯亮平如何绕开程序,非法拘禁张伟,如何进行疲劳审讯……
每一条,都足以让侯亮平的政治生涯画上句号。
“这份报告,明天就会出现在省纪委田国富书记的桌上。”
沙瑞金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侯亮平会被正式双规。”
“这是对你,对李达康,对整个汉东本土干部的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够不够?”
高育良合上文件。
他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沙瑞金在用侯亮平的“死”,来安抚他们。
来制造一种他沙瑞金已经妥协,风波已经平息的假象。
而真正的杀招,却藏在这份报告之下。
藏在那个已经被派往孤鹰岭疗养院的行动小组身上。
这是一位真正高明的棋手。
隐忍,果决,狠辣。
高育良慢慢站起身。
他对着沙瑞金,深深地鞠一躬。
“瑞金书记,我明白了。”
说完,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办公室。
门关上。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沙瑞金走到窗边,看着高育良的车缓缓驶离省委大院,消失在夜色里。
他拿起桌上的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喝了一口。
扳倒赵家。
这盘棋,从高育良走进这间办公室开始,才算真正开局。
高育良是一颗重要的棋子,但也是一颗最不稳定的棋子。
他被仇恨蒙蔽双眼,随时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而李达康,他现在一定正沉浸在拿到京州港项目的喜悦中,他会以为自己是最大的赢家。
赵瑞龙,远在海外,以为除掉了侯亮平,便可高枕无忧。
他们都以为,棋局已经结束。
却不知道,棋盘才刚刚摆好。
沙瑞金的脑海中,划过祁同伟的身影。
这个年轻人,才是这盘棋里,最大的变数。
是他,一手策划了张伟的死。
是他,将侯亮平这把刀用到了极致,然后又亲手折断。
是他,用最恶毒的方式,逼反了高育良。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精准地打击在赵家和李达康的软肋上。
但他又偏偏是高育良的学生。
高育良要他死。
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沙瑞金的指尖,在冰冷的窗玻璃上,轻轻划过京州市的轮廓。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比侯亮平更锋利,也更稳的刀。
祁同伟,会是那把刀吗?
又或者,他才是那个,藏在所有人身后,想要颠覆整个棋盘的棋手?
沙瑞金收回手,回到办公桌前。
他再次按下了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的快捷键。
这一次,电话接通得很快。
“国富同志。”
“是我,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沉稳的声音。
“书记,我正要向您汇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孤鹰岭,刘建春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很好。”
沙瑞金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动。
“从现在开始,切断刘建春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审讯工作,由你亲自负责,单线向我汇报。”
“参与的人员,必须是绝对可靠的同志。”
“我明白。”田国富回答得干脆利落。
“还有一件事。”
沙瑞金停顿了一下。
“从明天开始,把前段时间积压的几个案子,尽快结案。”
电话那头的田国富有些不解。
“书记,您的意思是……”
“找几个案情清楚,证据确凿,级别不高,但社会影响不小的案子。”
“快查,快办,快判。”
“要让全省的干部群众看到,我们反腐的决心和力度。”
田国富在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钟。
他瞬间明白沙瑞金的用意。
这是在放烟雾弹。
用几只“苍蝇”的落马,来掩盖真正要打“老虎”的意图。
这是要麻痹某些人。
让他们觉得,沙瑞金在侯亮平事件上受挫后,已经放弃深挖,只想尽快稳定局面,找几个小官僚的麻烦来挽回声誉。
“书记,我明白了。”
田国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敬佩。
“另外,关于京州港的项目,纪委这边,暂时不要介入。”
沙瑞金又补充了一句。
“让他们去谈,去勘测,去规划。”
“动静越大越好。”
田国富彻底懂了。
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不但要制造风平浪静的假象,还要主动扔下香甜的诱饵。
让那些自以为是的鱼,自己游到网里来。
“好的书记,我马上去安排。”
挂断电话。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汉东的权力版图,在他的脑中,一寸寸铺开。
高育良的“汉大帮”。
李达康的“秘书帮”。
还有隐藏在他们身后,那张看不见的,属于赵家的巨网。
现在,他手里有了一根可以撬动这张网的线头——刘建春。
也有了一颗埋进敌人内部的钉子——高育良。
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鱼儿上钩。
等待时机成熟。
……
三天后。
《汉东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重磅新闻。
《我省重拳反腐,三名厅级干部应声落马》。
新闻详细报道了省纪委雷霆出击,在两天之内,连续查处了林城市教育厅副厅长,吕州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等三名干部的贪腐问题,涉案金额巨大,证据确凿。
一时间,整个汉东官场为之震动。
与此同时。
另一则新闻,出现在了经济版的显要位置。
《百亿投资落地,京州港深水港项目正式启动前期勘测》。
新闻配图上,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陪同着几位来自香港的投资商,站在京州港的码头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两则看似毫不相干的新闻,却在汉东的各个角落,引起了不同的化学反应。
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有人弹冠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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