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挂断电话。
小丁的呼吸乱了。
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不敢动弹分毫。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那面巨型电子地图上,无数光点在死寂中明灭。
周正。
反贪局局长侯亮平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他居然是厅长的人。
祁同伟转过身,平静地扫一眼脸色煞白的小丁。
他没有解释。
解释,是弱者才需要做的事。
他缓步走到那面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点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金色光点上。
“侯亮平是把好刀,但他只能看到汉东。”
“他以为最大的鱼,是刘新建,是李达康,是高育良。”
“可他,甚至没有资格看到这条鱼。”
祁同伟的手指,在那个金色光点上重重一按。
屏幕上,一个加密文件夹应声弹出。
文件夹的名称,只有两个字。
赵家。
文件夹被打开。
一瞬间,海量的文件、照片、银行流水记录如瀑布般倾泻而出。
从汉东到海外,从金融到矿产。
一张无形的巨网,清晰地呈现在小丁眼前,它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国度。
小丁的喉咙发干。
他终于看懂。
侯亮平赌上一切想要撬开的刘新建,不过是这张网上,一根毫不起眼的蛛丝。
而自家厅长,早已将整张网的图纸,握于掌中。
“收网?”
“鱼,太多了。”
“我的网,还不够大。”
他随手关掉文件夹,电子地图恢复汉东省的行政轮廓。
“我去见见老师。”
祁同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从容地穿上,整理好领口。
“侯亮平这把刀,把老师的院子弄脏了。”
他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学生,总要去打扫一下。”
小丁望着祁同伟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敢大口喘息。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窥见了深渊的一角。
……
汉东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的办公室。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雅致的书房。
空气中,满是上等墨锭与明前茶混合的独特香气。
“请进。”
门开,祁同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老师。”
祁同伟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恰到好处的谦恭。
高育良含笑点头。
“同伟来了,坐。”
他坐到主位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摆开茶具,亲自为祁同伟冲泡。
“今天常委会上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祁同伟在他对面坐下,“侯亮平,还是太年轻气盛了。”
高育承把一杯澄黄的茶汤推到祁同伟面前。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不懂得敬畏,不懂得规矩,栽跟头是早晚的事。”
“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
“张伟那步棋,走得恰到好处,堪称神来之笔。”
“既让侯亮平那把失控的刀,狠狠捅向了李达康的软肋,又在他捅得最深的时候,让他自己血溅当场。”
“这一下,算是彻底废了沙瑞金一条臂膀。”
高育良的脸上,是棋手收官时的惬意与满足。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目光温和。
“同伟啊,你这把刀,老师用得很顺手。”
祁同伟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他只是静静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老师。”
“李达康,也觉得他赢了。”
高育良品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哦?”
“他借侯亮平的手,砍掉了刘新建这条线,保全了他自己。”祁同伟的声音没有起伏。
“他又借着赵家的力量,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京州港项目。”
“此刻,他恐怕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京州的地图,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高育良笑了,是那种学者指点后辈的,带着些许轻蔑的笑。
“达康同志,格局还是小了。”
“一个京州港,就把自己和赵家那艘破船绑死了。”
“他这是饮鸩止渴。”
“他以为自己赢了,实际上,他输得比谁都彻底。”
祁同伟也笑了,笑容里藏着更深的凉意。
“是啊。”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赢家。”
“赵瑞龙,也觉得自己赢了。”
听到“赵瑞龙”这个名字,高育良的笑意淡下去。
“他除掉侯亮平这个心腹大患,又用一个画出来的项目彻底套牢李达康。”祁同伟把玩着温热的茶杯。
“他现在,应该正在香槟塔下庆祝胜利。”
高育良放下茶杯,神情冷淡。
“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天了。”
“没有了侯亮平这根搅屎棍,清理门户,反而更方便了。”
他的语调,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靠进沙发,看着祁同伟,目光变得深远。
“同伟,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
“老师的这条路,将来,总是要由你来接班的。”
“不要学侯亮平的鲁莽,更不要学李达康的短视。”
“要记住,为政者,德为先,法为基。”
他语重心长,带着期许。
“任何时候,都不能脏了我们自己的手。”
这是一位老师,对学生最恳切的教诲。
祁同伟抬起头,迎上高育良的目光。
他认真地点头。
“老师教训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不过,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或许,老师会有兴趣。”
高育良重新端起茶杯:“说来听听。”
“赵瑞龙,最近不在内地。”祁同伟说。
“他去了香港。”
高育良不以为意地“嗯”一声,这在他意料之中。
祁同伟的下一句话,让高育良准备喝茶的动作,凝固在半空。
“他还去见了一个人。”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高育良的脸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老式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高育良没有追问。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祁同伟,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心脏。
“是高小凤。”
祁同伟终于说出那个名字。
“铛。”
高育良手里的杯盖,失手滑落,掉在紫砂茶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脸上那份维持一生的儒雅与从容,瞬间布满裂痕。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僵硬。
“我说,赵瑞龙这次去香港,还去见了高小凤。”
祁同伟平静地重复一遍。
高育良的胸口剧烈起伏。
“胡闹!”
“她怎么会跟赵瑞龙那种人在一起!”
祁同伟没有理会他的质问。
“他们住在浅水湾的别墅里。”
“赵瑞龙对她很好,买了很多名牌包,很多珠宝。”
“对了。”
“孩子,也在。“
高育良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伸手指着祁同伟,指尖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
“你……你……”
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城府,他苦心经营的学者形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这是最恶毒,最赤裸的羞辱。
祁同伟依旧安稳地坐在沙发上。
“老师,您别激动。”
他慢悠悠地开口。
“赵瑞龙对那个孩子,也很好。”
“我的人说,他抱着孩子的时候,笑得很高兴。”
祁同伟将最后一击,精准地送入高育良的心脏。
“还一直说,这孩子,和他小时候长得真像。”
“噗——”
高育良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上一次祁同伟拿来的那一份检测报告又在他的眼前浮现。
他眼前发黑,踉跄着连退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巨大书架上。
“哗啦——”
一排排精装的典籍,那些他标榜身份的《史记》、《资治通鉴》,被撞得散落一地。
他引以为傲的“文人风骨”,他坚守的最后一点体面。
连同那些散落的书页,被摔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滔天的愤怒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死死地盯着祁同伟。
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的学生。
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他明白了。
一切,他都明白了。
从张伟的死,到侯亮平的倒台,从李达康的入局,到赵瑞龙的所谓“胜利”。
他高育良,哪里是什么棋手。
他不过是这盘棋上,一颗用来遮人耳目,自以为是的棋子。
现在,棋局将终。
这颗碍眼的棋子,也要被清出棋盘了。
“为……什么……”
高育良的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三个字。
祁同伟站起身。
他走到散落一地的书前,弯腰,捡起一本《资治通鉴》。
他仔细地拍干净书上的灰尘,轻轻放回桌上。
“老师,您教过我。”
他转过头,看着失魂落魄的高育良。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他笑了。
“可您忘了教我。”
“权力,才是打扮历史的那只手。”
“我只是……想要那只手而已。”
说完,他不再看高育良一眼。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转身,从容地走出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高育良还靠在书架上,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一片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翻到一个号码。
一个他之前在常委会上,还想着要如何打压、如何架空的号码。
他按下拨通键。
电话响三声,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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