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督导组的办公室，烟味呛人。
侯亮平坐在桌后。
面前的白纸上，关系网画得像一张绝望的蛛网。
所有线条的终点，都指向一个名字。
李达康。
然后，所有线条都断了。
没有证据。
一个字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蛛网困住的野兽，只能眼睁睁看着网另一端的毒蜘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他，最高检的侯亮平，成了汉东官场博弈里最可笑的那个注脚。
一个被祁同伟师徒俩耍得团团转的提线木偶。
一个被李达康当成枪，却连扳机都摸不到的废物。
不甘心。
“咚、咚、咚。”
敲门声有气无力。
“进来。”他声音沙哑。
一名调查员推门而入，表情兴奋又夹杂着不敢置信。
他手上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侯组，京州市委，易学习秘书派人送来的。”
易学习？
李达康的大秘？
侯亮平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
“什么？”
“说是……京州城市银行内部自查的贷款资料，觉得有问题，请我们督导组帮忙把关。”
调查员将纸袋放在桌上，识趣地退后一步。
黄鼠狼给鸡拜年。
侯亮平脑中只闪过这一个念头。
李达康会主动送来自己的罪证？
他扯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
哗啦——
厚厚一叠银行流水、贷款审批单、风险评估报告。
每一份文件的抬头，都烙印着同一个名字。
山水集团。
侯亮平一页页翻过去。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视线最终定格在每一笔贷款的经手人签名处。
欧阳菁。
京州城市银行副行长。
李达康的妻子。
这些文件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一份事先写好的剧本。
每一笔违规放贷，时间、金额、绕过风控的操作，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欧阳菁一个人。
切割。
李达康嗅到危险，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老婆推出来，当成挡箭牌。
他想用一个女人，堵住所有人的嘴。
好一招壮士断腕。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李达康！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再次冲上侯亮平的头顶。
李达康送来的不是诚意。
是羞辱！
他是在告诉自己：侯亮平，你查到死，也只能查到我老婆头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撞开。
另一名下属捏着一个快递信封冲进来，气息不匀。
“侯组！前台收到的匿名件，指名给您！”
侯亮平抬头，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他的心脏。
他撕开信封。
没有信。
只有一叠照片。
背景是金碧辉煌的高档会所。
侯亮平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其中一张。
欧阳菁，穿着华贵的礼服，正亲密地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
那个男人，他化成灰都认得。
赵瑞龙。
第二张照片。
欧阳菁和山水集团一众高层，围坐在巨大的圆桌旁。
桌子中央，一个打开的密码箱。
箱子里，是一叠叠崭新的美金。
银行流水。
匿名照片。
一个来自李达康。
一个来自他的敌人。
两条截然不同的线索，在这一刻，如两道汇聚的闪电，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侯亮平懂了。
他全懂了！
桌上那份银行资料，不是切割，不是弃车保帅！
那是引爆！
李达康不是要自保，他是要用欧阳菁这颗炸弹，去炸死赵瑞龙和祁同伟！
那场大火！
贺立军的供词！祁同伟送来的卷宗！
全都是烟幕弹！
他们内部，早就狗咬狗，不死不休了！
李达康和祁同伟、赵瑞龙，根本不是一伙的！
这是一场黑吃黑的战争！
而他侯亮平，不是棋子，不是小丑！
他是那个手握屠刀，即将清场所有人的猎人！
一股狂暴的喜悦混合着复仇的战栗，瞬间贯穿全身！
他不是傻子！
他才是唯一看穿所有伪装的人！
砰！
侯亮平一拳，狠狠砸在桌上。
茶杯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猛地站起身，赤红的眼睛里是燃烧的火焰。
他扫视着噤若寒蝉的下属。
“李达康想金蝉脱壳？把老婆推出来当替罪羊？晚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猎物即将到手的残忍。
“欧阳菁就是那根线，顺着她，我们就能把李达康、赵瑞龙、祁同伟这串烂瓜，一气儿都给拽出来！”
“他以为这是切割？我告诉他，这是引爆！”
“他们谁也跑不了！”
……
夜，更深。
高育良的书房，灯火如豆。
他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祁同伟温和的声音。
“老师。”
“李达康动手了。”高育良声音低沉，“他把欧阳菁，扔了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却不带半分暖意。
“果然够狠。”
“老师，这不是舍车保帅。”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是饮鸩止渴。”
“他亲手把刀柄，递到侯亮平的手里。”
“现在，我们只需要看着侯亮平，用这把刀，帮我们把赵家的根，一寸一寸地，从汉东的土里刨出来。”
高育良没有说话。
他能想象到，此刻的侯亮平，是何等的亢奋与自得。
那头被饿了太久的狼，终于闻到了血腥。
他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李达康以为自己扔出的是一枚棋子。
他根本不知道，他扔出的，是一颗足以炸毁整个棋盘的炸弹。
而引信，就在他们师徒二人手中。
“照片，侯亮平也收到了。”高育良补充一句。
那是他送出去的。
“很好。”祁同伟的声音依旧平静，“一把刀，需要两个方向的力，才能捅得最深。”
“李达康给了他一个理由。”
“我们，给了他一个方向。”
电话挂断。
高育良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
棋局已成。
猎杀，开始。
……
督导组办公室，灯火通明。
侯亮平拿起一份空白的拘捕令，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冷酷的摩擦声。
他将拘捕令递给下属。
脸上的颓唐与不甘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的酷烈。
他走到窗前，望向远处京州市委大楼的方向。
那里，灯火依旧。
李达康，你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一夜未眠？
你以为推出一个女人，就能洗刷自己？
你错了。
这只是开始。
侯亮平转过身，一字一顿。
“行动！”
“目标，欧阳菁。”
“记住，一定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要见到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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