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办公室。
沙瑞金的手指夹着那封匿名信。
“蹲式窗口”。
他把信放在桌上。
祁同伟递过来的这把刀,足够小,足够隐蔽,却也足够锋利,正好能插进李达康那身坚硬的铠甲最疼的缝隙里。
而他要做的,就是握住这把刀,然后把口子划得再大一些。
他按下内线电话。
“白秘书,进来一下。”
白靖宇推门而入,脚步很轻。
沙瑞金指了指桌上的信:“看看这个。”
白靖宇只扫一眼,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书记,这是京州光明区……”
“一滴水,能看见太阳。一个窗口,也能看见我们干部的作风。”沙瑞金打断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群众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这件事,不能只在京州打转,要让全省的干部都听听响声。”
“你记一下。省委办公厅立刻发文,在全省范围内部署一场专项行动,就叫‘清风行动’。”
白靖宇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
“主题,‘深化干部作风建设,整治懒政怠政不作为’。把京州光明区这个‘蹲式窗口’当成反面典型,向全省通报批评。”
“联合省纪委、宣传部、省政府督察室,成立高级别督导组,下去明察暗访。要设立专门的举报电话和邮箱,要让老百姓的怨气有地方撒!”
“另外,让省电视台和汉东日报都动起来,派最厉害的记者去跟进,搞系列报道。做得好的,上电视表扬;做得烂的,指名道姓地给我登报曝光!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坐在办公室里,把屁股对着老百姓!”
白靖宇记录的手心微微出汗。
这已经不是整治一个窗口,这是要在汉东官场掀起一场八级地震,而震中,就是李达康的京州。
“文件通过办公厅的正式渠道下发,发到各市委市政府。”沙瑞金最后叮嘱一句。
“是,书记。”
白靖宇躬身退出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沙瑞金走到巨大的汉东省地图前,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在“京州”那个位置上,不轻不重地按下去。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砰!”
李达康一把将桌上那份印着鲜红抬头的省委文件扫落在地。
他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几个刺眼的黑字——《关于在全省开展“清风行动”的紧急通知》。
文件里,“京州光明区信访窗口”这几个字,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奇耻大辱!
当初,他就是用“思想僵化、不作为”的帽子,把孙连城从光明区区长的位置上给撸下来。
可现在,孙连城,或者说孙连城背后的祁同伟,竟然用同样一个“窗口”,把他李达康和整个京州,钉在全省“懒政怠政”的耻辱柱上!
这已经不是政治斗争,这是指着鼻子骂他李达康无能!
他抓起电话。
“让黄秘书和孙连城,现在、立刻、马上滚到我办公室来!”
不到十分钟,光明区区长黄秘书满头大汗地第一个冲进来。
紧随其后,孙连城才慢悠悠地踱步进来,手里还捧着他那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脸上带着一丝没睡醒的茫然。
李达康一言不发,指向散落一地的文件。
黄秘书赶紧弯腰去捡,当他看清文件标题时,捡文件的手都开始哆嗦,双腿发软。
“书记……这……这……省委怎么会……”
“怎么会?!”李达康终于爆发,
“我还想问问你黄秘书,怎么会!一个破窗口!一个老百姓天天要去的地方!你当区长是干什么吃的?”
“眼瞎了吗?现在好了,全省通报!”
“我李达康的脸,我们京州的脸,都被你这个饭桶给丢尽!”
黄秘书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达康的视线猛地转向一旁事不关己的孙连城。
“还有你!孙连城!孙主任!”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称呼,
“省厅派你来是干什么的?是督察!不是让你抱着杯子研究宇宙起源的!”
“你督察了半天,就给我督察出个窗口问题?”
“还他妈给我捅到省委沙书记那里去!你可真是我的好‘钦差’啊!”
孙连城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李书记,天地良心,我……我只是按您的要求,写了‘不和谐因素’的报告,交给区里……我哪有那个胆子往省里送啊……”
“你给我闭嘴!”李达康指着他的鼻子,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把孙连城怎么样。
动他,就是直接跟祁同伟开战,跟沙书记的“清风行动”对着干。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转向黄秘书。
“现在,立刻,连夜!把那个狗屁窗口给我用锤子砸了!重新设计!”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一个能让老百姓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办事的窗口!”
他又死死盯住黄秘书:“还有你!三天之内!拿不出光明区‘服务型政府’建设的详细方案,你这个区长也别干,滚回市委给我扫厕所去!”
办公室里,李达康发泄完,反而慢慢坐回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去。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在孙连城身上,语气变得冰冷而危险。
“孙主任,省委这个‘清风行动’,我看很好嘛。重点就是整治‘不作为’。你作为省厅派下来的督察组长,更要以身作则,做出表率。”
“从明天开始,光明峰项目推进的所有环节,你,必须全程参与!拆迁动员会,你去开;工地现场协调,你去做!我倒要看看,你这尊大佛,到底能念出什么真经来!”
这话里的杀气,让黄秘书都忍不住打个冷战。
这哪是让他参与工作,这分明是把他孙连城架在火上烤,推到拆迁户和开发商的矛盾第一线去!
“都给我滚出去!干活!”
门关上后,李达康重新拿起地上的那份文件,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仿佛要把它嚼碎吞进肚子里。
祁同伟,你想用这把刀砍我?
好!
我就先用这把刀,把你安在我这儿的这颗钉子,给活活剐出来!
……
光明区,督察组办公室。
窗外,区政府大楼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砸墙的“咚咚”声隐约传来,一片鸡飞狗跳。
孙连城端着他那标志性的保温杯,站在窗前,看着这幕乱象,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让你们拆!让你们折腾!
李达康,你不是能吗?你不是爱惜羽毛吗?
我一个破窗口,就让你在全省面前丢尽脸面,让你睡不着觉!
这种大仇得报的滋味,比在天文望远镜里发现一颗新的小行星还要舒坦。
可这股舒坦劲儿没持续多久,李达康最后那几句阴冷的话,又像魔音一样在他耳边响起。
“全程参与……”
“我倒要看看……”
这老小子,是被逼急了,要对自己下死手了!
自己这枚棋子,是成功扎到人。
可现在,对方要反手把这枚棋子连根掰断,扔进火里烧成灰。
祁厅长会保自己吗?
孙连城打个寒颤。
他忽然想到官场,只讲利弊,不讲永恒。
他孙连城对祁同伟来说,就是一颗棋子,有用的时候拿来冲锋陷阵,没用了,随时可以被抛弃。
不行!
棋子,随时可以被抛弃。
但如果这枚棋子,自己手里也捏着棋手的命门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破土而出。
他需要一份“保险”。
一份不止能自保,甚至能在关键时刻,反过来让棋手也感到忌惮的保险!
直接去问祁同伟要好处,那是求人,是示弱,只会被人看轻。
他得自己先找到东西,拿着东西去谈,那才叫筹码!
孙连城放下保温杯,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那张仙女座大星云的天文图下面,压着一个陈旧的牛皮笔记本。
这是他当年当光明区区长时,随手记下的一些东西。
有些是会议记录,有些是工作备忘,还有些……是他听来的,关于某些人、某些事的“闲言碎语”。
他翻开笔记本,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划过,最后停在其中一页。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几个字:山水庄园,土地性质变更,9号文件。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拿起那部加密的专线电话,没有打给祁同伟,而是找到一个存在通讯录里很久、却从未拨通过的号码。
号码的备注是:老同学-谢子明。
电话接通的瞬间,孙连城对着听筒,压低声音。
“是我,连城。你上次跟我提过光明峰项目那块地,有个香港老板也想要……那老板,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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