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山的重建与整合初步步入正轨。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山间已是一片繁忙景象。新剑盟弟子们在长老们的指挥下,分工明确地修缮着破损的殿宇、清理碎石、开辟新的修炼场。锤凿声、搬运号子声、切磋剑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生机勃勃的山门交响。
问道殿前,林轩负手而立,看着眼前逐渐成型的宗门气象,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沉重。
短短数月,他从一个被追杀的青玄门弃徒,到如今天骄榜第四、新剑盟盟主“木风”。这身份的转变太过剧烈,如同悬崖走索,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师弟,早课已经安排妥当。”苏月从殿内走出,一袭素白长裙在晨风中微微飘动,“第一批核心弟子三十人,已在后山剑坪开始修炼你改良过的青玄基础剑诀。”
林轩点了点头:“有劳师姐了。这些弟子根基如何?”
“大多是散修出身,根基稍显杂乱,但心性坚韧,对剑道有赤诚之心。”苏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尤其是那个叫陆明的少年,年仅十六,却已在散修中摸爬滚打了三年,剑法中带着一股野性的生命力。”
两人正说着,石破天扛着他那柄标志性的玄铁重剑大步走来,满脸兴奋:“盟主,后山的铁矿石脉比预想的还要丰富!我已经让炼器堂的弟子开始开采,最多一个月,咱们就能自产第一批制式长剑了!”
林轩微笑:“很好。不过石兄,制式武器固然重要,但弟子的培养才是根本。你要多花些心思在剑法教导上。”
石破天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这几日我挑了八个力气大的小子,正准备传授他们《崩山剑诀》的基础呢!”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破空声从山门方向传来。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年轻弟子御剑而至,神色紧张地落在殿前广场,单膝跪地:“启禀盟主!山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林轩问道。
“一名青衣剑修,自称萧辰!说是青玄门弟子,要求见盟主!”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石破天脸色一变,重剑“哐当”一声顿在地上:“萧辰?青玄门那个天才?他敢孤身来此?”
苏月秀眉紧蹙,看向林轩的眼神中满是担忧:“萧辰在天骄榜上排名第五,仅在你之下。此人剑道天赋极高,心性孤傲,此刻前来,绝非寻常拜访。”
林轩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萧辰——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意义复杂。在天骄擂台上的那一战,两人虽是对手,却也有种剑者相惜的默契。萧辰的剑纯粹而锐利,不带丝毫杂质,与赵长老那等心思深沉之辈截然不同。
“他带了多少人?”林轩问。
“只有一人!而且……他没有硬闯山门,而是在三里外的迎客石处静候,说是按礼数拜山。”弟子回禀道。
这个姿态,倒是出乎意料。
石破天冷哼道:“管他什么礼数!青玄门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盟主,让我带人下去,先把他擒上来再说!”
“不可鲁莽。”林轩抬手制止,“萧辰若真想寻衅,大可不必如此。他选择正式拜山,必有深意。”
苏月轻声道:“师弟觉得该如何应对?”
林轩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请他上山,到西侧偏殿相见。石兄,你带两队弟子警戒四周,但切记——不得无礼,更不得主动挑衅。师姐,你与我同去会他。”
“可是……”石破天还想说什么。
“石兄,”林轩目光沉静,“若是赵长老派人来,我绝不会如此客气。但萧辰此人……不同。”
石破天看了看林轩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就信你这一次!不过若是那小子敢有任何异动,我第一个不答应!”
半个时辰后,西侧偏殿。
这是一处相对僻静的殿宇,位于云霄山西麓,窗外可见云海翻腾,松涛阵阵。殿内布置简洁,只有几张檀木桌椅,墙上挂着一幅《剑意凌云图》,是苏月前几日亲手所绘。
林轩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袍,腰悬“流云剑”,与苏月并肩立于殿中,静静等待。
殿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开处,一道青色身影映入眼帘。
萧辰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玄门制式长袍,洗得微微发白,却一尘不染。他怀中抱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隐约可见“青霜”二字。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锐利如剑,清澈如泉,此刻正平静地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林轩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轩能感觉到萧辰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疑惑,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战意,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了然?
“萧兄,久违了。”林轩率先开口,声音平和。
萧辰微微颔首:“木风盟主,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苏月,停顿了一瞬:“这位想必是苏月姑娘,天骄榜第九,久仰。”
苏月还以一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林轩身侧,如同一柄尚未出鞘的剑。
三人落座,有弟子奉上清茶。
茶香袅袅,殿内一时间陷入微妙的沉默。
最终还是林轩打破沉寂:“不知萧兄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若是代表青玄门……”
“我此次前来,并非代表青玄门。”萧辰直接打断了林轩的话,语气坚定,“仅代表我个人,以及门内少数与我持相似看法之人。”
这个开场白,让林轩和苏月都微微一愣。
不是代表宗门?那这青玄门第一天才孤身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萧辰似乎看出两人疑惑,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赵长老一系视你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但青玄门并非铁板一块,掌门与部分长老,对赵长老近年来的某些行径,已颇有微词。”
林轩端起茶盏,轻轻吹散茶沫:“愿闻其详。”
“第一,是警示。”萧辰的声音冷冽如剑,“赵长老与‘影楼’的合作已经加深。据我所知,他不但雇佣了影楼的‘地’字号杀手,还请动了一位‘天’字号的存在。此外,他正在暗中联系血刀门、玄阴教等势力,准备联合对你施压。”
苏月脸色微变:“天字号杀手?影楼最高级别的刺客?”
“不错。”萧辰点头,“此人代号‘幽影’,真名无人知晓,修为至少在元婴中期,最擅长潜行暗杀,曾成功刺杀过三位同阶修士。赵长老这次是下了血本。”
林轩神色依旧平静,但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个消息,价值不菲。萧兄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厌恶这种手段。”萧辰直言不讳,“剑者之争,当堂堂正正。暗杀、阴谋、借刀杀人——这些污秽手段,不该玷污剑道。”
他顿了顿,直视林轩:“天骄擂台上那一战,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我不希望我的对手,陨落于这等龌龊伎俩之下。那样的胜利,对我而言是耻辱。”
这番话坦荡得令人心惊。
石破天若是在场,恐怕都要为之动容。
林轩沉默片刻,郑重道:“多谢萧兄相告。这份情,木风铭记。”
“不必。”萧辰摆手,“我说了,这只是第一点。第二,是有限度的善意。”
他斟酌着用词:“门内有一部分力量——包括掌门在内——对赵长老为一己私欲,动用宗门资源追杀一名潜力无穷的弟子,已颇为不满。尤其当这名弟子并非叛徒林轩,而是散修天才‘木风’时。”
林轩心中一动。
萧辰特意强调“并非叛徒林轩”几个字,语气中似乎带着某种深意。
“他们认为,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青玄门为了一个长老的私怨,无端追杀一位天骄榜第四的年轻天才,是宗门之耻,亦是巨大损失。”萧辰继续道,“因此,他们希望至少在你与赵长老的私人恩怨上,宗门能保持一定程度的……中立。”
“中立?”林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萧兄的意思是,青玄门不会公然支持赵长老剿灭我新剑盟,但也不会阻止他动用私人力量、雇佣外人?”
“可以这么理解。”萧辰坦然承认,“这是目前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和难处,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至少,你可以暂时不必面对整个青玄门的压力。”
苏月轻声道:“这已是极大的善意了。只是……萧兄如何能保证,这种‘中立’能够维持?”
“我不能保证。”萧辰说得直白,“我只能说,掌门已经暗中下令,宗门直属的执法堂、战堂弟子,不得参与针对‘木风’及新剑盟的任何行动。至于赵长老自己的势力,以及他能调动的外部力量——宗门不会明面干预。”
林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翻腾的云海。
这个消息,确实价值连城。
如果青玄门保持中立,那么新剑盟需要面对的敌人将大大减少。赵长老固然势力庞大,但毕竟只是一脉长老,不可能调动整个宗门的资源。
更重要的是——这透露出了一个关键信息:青玄门内部有裂痕,而且这裂痕正在扩大。
“萧兄,”林轩转身,目光如炬,“你今日前来,赵长老可知?”
“不知。”萧辰摇头,“我是以‘外出历练’的名义离宗的。不过以他的耳目,恐怕很快就会知晓。”
“那萧兄就不怕回去后受责难?”
萧辰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剑者特有的傲气:“我萧辰行事,只问本心,不问后果。赵长老虽势大,却还动不了我。毕竟,我也是宗门培养的天才,不是么?”
这话说得霸气,却也是事实。
天才弟子在任何宗门都是宝贵资源,只要不犯下叛宗大罪,便有着特殊的豁免权。
林轩重新坐下,认真地看着萧辰:“最后一个问题——萧兄为何要做到这一步?仅仅因为‘剑者相惜’?”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萧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青霜剑的剑鞘,眼中神色变幻,仿佛在回忆什么,又仿佛在挣扎什么。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
“三年前,我有一位师兄,名叫楚云河。”
林轩心中猛地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楚云河——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三年前青玄门那位惊才绝艳、却突然“走火入魔”暴毙的天才弟子。传闻中,此人之死与赵长老有关,但无人敢深究。
萧辰继续道:“楚师兄待我如弟,传我剑法,教我做人。他是真正的剑道天才,心性纯良,光明磊落。然后……他突然就死了。”
“宗门说是走火入魔,但我见过他的遗体。”萧辰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不是走火入魔的样子。他的剑心破碎,丹田被毁,分明是被人以阴毒手法所害!”
苏月忍不住问道:“你可曾追查?”
“追查了。”萧辰苦笑,“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宗门内部,最后却被一股力量强行压了下去。而我……当时太弱,无力深究。”
他抬起头,直视林轩:“楚师兄死后,赵长老那一系势力迅速膨胀。我暗中观察三年,发现凡是对他有威胁的天才弟子,要么莫名陨落,要么被迫离开宗门。直到……林轩出现。”
林轩的心跳微微加速,但神色依旧平静。
“林轩入门不过两年,便展现出惊人天赋,直追当年的楚师兄。然后,他突然就成了叛徒,盗取宗门至宝,被全天下追杀。”萧辰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个剧情,是不是很熟悉?”
“所以你怀疑……”苏月轻声说。
“我怀疑赵长老在清除异己,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萧辰斩钉截铁,“而林轩,很可能和楚师兄一样,是牺牲品。”
他再次看向林轩,目光如剑,仿佛要刺穿一切伪装:
“至于你,木风盟主——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你的剑法中有太多青玄门的影子,你对赵长老的敌意太过明显。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想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你和赵长老之间,必有不死不休的恩怨。”
林轩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萧辰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楚师兄,二是为了我心中的剑道。赵长老的行径,已经背离了剑者应有的品格。若让他继续得势,青玄门终将沦为权力倾轧的泥潭,再无剑道纯真可言。”
他站起身,抱剑行礼:“话已至此,我该走了。消息既已带到,便不多留。”
走到殿门处,萧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林轩一眼,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凝重:
“另外,小心魔教。”
林轩和苏月同时一怔。
“最近三个月,魔教在中州边缘的活动频繁了许多,尤其是‘幽冥教’和‘血煞宗’这两支。他们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说,找人。”
萧辰的目光在林轩脸上停留了一瞬:“有传言说,他们在找一个身怀特殊血脉的年轻修士。你如今声名鹊起,又占据云霄山重建宗门,很容易成为目标。总之……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青色剑光,径直破空而去,转眼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偏殿内,茶香依旧袅袅,却已冷了。
苏月走到林轩身边,轻声道:“他最后那句话……是在提醒你,魔教可能也在找你。是因为你的‘天衍剑体’?”
林轩缓缓点头:“很可能。天衍剑体是上古十大剑体之一,对魔教某些功法有特殊克制,也可能有特殊用途。这个消息,比赵长老的威胁更让人不安。”
“你觉得萧辰的话,有几分可信?”
“九分。”林轩毫不犹豫,“此人剑心通明,不屑说谎。而且他若真要设计害我们,大可不必亲自前来,更不必透露青玄门内部矛盾这种机密。”
苏月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有了喘息之机。至少短期内,不必担心青玄门举宗来攻。”
“不错。”林轩眼中闪过精光,“但这喘息之机不会太长。赵长老不会坐视我们壮大,魔教也可能随时找上门来。我们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
他走到殿外,俯瞰着下方忙碌的山门,心中涌起一股紧迫感。
“师姐,从今日起,新剑盟进入全速发展期。我要你在三个月内,培养出至少十名筑基期的核心弟子。石破天那边,让他加快炼器进度,同时开始布置护山大阵的第一层。”
“那你呢?”苏月问。
林轩望向远方,目光坚定:“我要闭关。天骄榜之战让我对剑道有了新的领悟,必须尽快消化。而且……我需要冲击金丹中期了。”
只有更强的实力,才能在这乱局中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
萧辰的到访,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渐渐扩散。它带来了警示,也带来了一丝转机。前路依旧艰险,黑暗中有无数眼睛在窥视,但至少此刻,有了一线光明。
而此刻,远在百里之外的一道青色剑光中,萧辰回头望了一眼云霄山的方向,低声自语:
“林轩……或者说木风,希望我没有看错人。青玄门的未来,或许就在你这一局棋中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青霜剑,剑身微微震动,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心绪。
随后剑光一转,加速朝着青玄门的方向飞去。
山风呼啸,云海翻腾。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同日傍晚,青玄门,戒律堂深处。
赵长老脸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情报玉简,猛地将其捏碎!
“好一个萧辰!竟敢私自去见那逆贼!”他眼中寒光闪烁,“看来这些年,我对他太过宽容了!”
下方,一名黑衣弟子单膝跪地,小心翼翼道:“长老,萧辰毕竟是掌门亲传,又是天骄榜第五,恐怕……”
“恐怕什么?”赵长老冷声道,“天才又如何?不听话的天才,就不该存在!”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半晌后停下:“影楼那边联系得如何了?”
“幽影大人已经接单,但他说需要时间准备。木风如今占据地利,又有新剑盟为屏障,强攻代价太大。”
“那就让他准备!”赵长老眼中闪过狠厉,“至于萧辰……先不必动他。等解决了木风,再慢慢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小辈。”
“还有,”他补充道,“通知血刀门和玄阴教,他们的条件,我答应了。三个月后,我要看到新剑盟从云霄山上消失!”
“是!”
黑衣弟子退下后,赵长老走到窗边,望着远山暮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木风……不管你究竟是谁,都注定要成为我登上权力巅峰的垫脚石。这中州,很快就会变天了。”
夜色渐浓,笼罩四野。
而在云霄山上,新剑盟的灯火彻夜不熄,弟子们修炼的呼喝声、锻造兵器的锤击声、布置阵法的灵力波动,交织成一首不屈的战歌。
乱世将至,剑已出鞘。
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着最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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