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二年的夏季，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燥热一些。金陵城闷热难当，但比天气更灼人的，是来自北疆的紧急军情。
这一日，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如同插着羽毛的利箭，接连射入京师，打破了朝堂短暂的平静。
“报——！大同急报！北元太尉蛮子，率精骑五万，寇边！已破外围三堡，兵围大同左卫！”
“报——！宣府急报！北元丞相咬住，引兵三万，猛攻独石口，守军伤亡惨重，请求援军！”
“报——！辽东急报！北元辽王阿扎失里，勾结女真部族，频频袭扰辽河河套，掠我人畜！”
一道道紧急军情，如同重锤，敲击在奉天殿的每一个角落。文武百官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北元这次的动作，规模之大，攻势之猛，远超近年来的任何一次骚扰。
龙椅上，朱元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好个北元鞑子！真当咱大明无人了吗？！竟敢如此猖狂！”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武臣班列：“北疆告急，诸位将军，谁愿领兵出征，为咱扫平这些跳梁小丑？！”
几位勋贵老将互相看了看，皆有跃跃欲试之色。北伐建功，是武人最高的荣耀。
然而，不等他们出列，御阶之下，皇太孙朱雄英已然起身，面向朱元璋，朗声道：“皇爷爷！孙臣请命，愿亲赴大同，督师北伐，以彰天威，以安边塞！”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太孙殿下要亲征？！
文官班列中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和劝阻之声。
“殿下！万万不可！”一位翰林学士急忙出列，“殿下乃国之储贰，身系天下安危，岂可轻涉险地？北疆苦寒，战阵凶危，若有闪失，臣等万死莫赎！”
“是啊，殿下！北伐之事，自有诸位将军效命。殿下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即可，何必亲冒矢石？”
“殿下三思啊！”
朱雄英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劝阻的文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孤知道诸位臣工是担忧孤的安危，心意孤领了。然，正因孤是储君，才更应知兵事之重，晓将士之苦！”
他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激昂：“皇爷爷开创大明，栉风沐雨，身经百战！孤身为皇太孙，若只知安居金陵，享祖宗余荫，如何能继承皇爷爷的伟业？如何能让天下将士信服？北元寇边，践踏我疆土，屠戮我百姓，此乃国仇！孤若不能亲临前线，与将士同甘共苦，手刃仇敌，何以慰藉边关死难军民？何以震慑塞外不臣之心？！”
他再次向朱元璋躬身：“皇爷爷！孙臣并非逞一时之勇。近年来，孙臣留心武备，研读兵书，更与徐辉祖、张玉等将领时常探讨北疆局势，自信并非毫无准备。恳请皇爷爷允准孙臣此行！孙臣必当谨慎行事，以王师为重，以国事为先，扬我大明国威，定不辜负皇爷爷重托！”
朱元璋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目光坚定的孙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有欣慰，更有一种看到后继有人的豪情。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武臣班列：“徐辉祖、张玉！”
“臣在！”徐辉祖和张玉立刻出列。
“你二人以为，太孙殿下亲征，可行否？”
徐辉祖率先道：“陛下！太孙殿下虽年轻，然天资聪颖，处事果决，更兼心系将士，体恤下情。若有老成持重之将辅佐，臣以为，殿下亲征，非但可行，更能极大鼓舞前线士气，震慑北元！”
张玉也接口道：“陛下！殿下对北疆局势确有独到见解，并非纸上谈兵。臣愿以性命担保，必竭尽全力，护卫殿下周全，辅佐殿下决胜沙场！”
两位重量级将领的表态，让文官们的反对声浪小了许多。
朱元璋又看向一直沉默的蓝玉等宿将：“蓝玉，你以为呢？”
蓝玉出列，他资历老，战功赫赫，说话也直接：“陛下！太孙殿下有这份胆气，是好事！咱们当年跟着陛下打天下，哪个不是刀口舔血？殿下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老臣觉得没啥不行！大不了，多派些得力的人跟着，护得周全便是！也让北元那些蛮子看看，咱大明的储君，不是孬种！”
朱元璋终于缓缓点头，沉声道：“好！既然英儿有此雄心，诸位将军也认为可行，那咱就准了！”
他站起身，威严的目光笼罩全场：“传咱旨意：封皇太孙朱雄英为征虏大将军，总制大同、宣府、辽东诸军事，统帅北伐王师！魏国公徐辉祖、永昌侯蓝玉为副将军，北平都指挥使张玉为先锋，另调集各路精锐，即日筹备，克期出征！”
“臣等领旨！”被点到的将领齐声应诺，声震殿宇。
“英儿，”朱元璋看向朱雄英，语气凝重，“咱把大明的儿郎交到你手上了！记住，稳扎稳打，戒骄戒躁！咱在金陵，等着你的捷报！”
“孙臣，定不负皇爷爷期望！”朱雄英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目光灼灼，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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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金陵。太孙殿下要亲征北伐！一时间，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有人担忧，有人兴奋，更多的人则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年轻的储君身上。
东宫立刻进入了紧张的临战状态。朱雄英换上了一身简便的戎装，在书房内与即将随军的核心僚属和将领进行最后的部署。
“辉祖，粮草辎重，由你全权负责督运，务必保证大军供给，不得有误！”朱雄英首先点将。
“殿下放心！臣已与户部、工部协调，首批粮草三日内即可启程，后续将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徐辉祖信心满满。
“张玉将军！”
“臣在！”
“你为先锋，率本部精骑，并调拨三千营骑兵五千，即刻出发，驰援大同！抵达后，不必急于决战，以稳固城防，侦查敌情为主，等待主力抵达！”
“遵令！”张玉抱拳，眼中战意熊熊。
“蓝玉将军！”
“老臣在！”蓝玉声若洪钟。
“老将军经验丰富，此次出征，中军调度，临阵决机，还要多多倚仗老将军。”
蓝玉哈哈一笑：“殿下放心！老臣这把老骨头，还能上阵杀敌！定护得殿下周全，把那些北元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蒋瓛！”
“臣在！”蒋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军中锦衣卫，由你统领。一要监察军纪，凡有扰民、怯战、通敌者，严惩不贷！二要广派哨探，深入草原，务必摸清北元主力动向及各部虚实！”
“是！臣已安排下去，漠北的暗桩也已激活。”蒋瓛冷声应道。
“铁铉！”
“臣在！”年轻的铁铉激动地出列，他没想到自己也能随军。
“你随中军行动，负责文书往来，记录功过，并协助处理军务。多看，多学，多思。”
“臣必不负殿下信任！”铁铉深深躬身。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整个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朱雄英虽然年轻，但此刻展现出的沉着、果决和对大局的掌控力，让在场的宿将们都暗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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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府内，朱允炆得知大哥要亲征的消息，愣神了许久。
齐泰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太孙殿下亲征，风险与机遇并存。若胜，则其威望将如日中天，再难动摇；若败……或有不测之祸。”
朱允炆猛地看向齐泰，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先生！慎言！大哥出征，是为国效力，你我当祈盼他旗开得胜，平安凯旋！岂可……岂可有此妄念！”
齐泰垂下头：“是老臣失言了。只是……殿下，如今京师空虚，太孙与一众大将皆北上，这金陵城内……或许正是殿下结交朝臣，展示仁德，收拢人心的机会。”
朱允炆烦躁地挥挥手：“够了！先生，此事休要再提！大哥在前方浴血奋战，孤若在后方搞这些小动作，与禽兽何异？传孤令，王府上下，即日起为北伐王师祈福，一应用度减半，节省下来的银钱，全部捐作军资！”
齐泰看着朱允炆坚决而带着一丝痛苦的神情，知道这位皇孙内心深处的挣扎，暗叹一声，不再多言，只是躬身道：“殿下仁厚，老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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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金陵城外，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十万北伐大军集结完毕，军容鼎盛，杀气直冲云霄。
点将台上，朱雄英一身金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他接过朱元璋亲自赐下的将军印信和天子剑，面向台下黑压压的将士，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传遍四野：
“将士们！北元无道，屡寇我边，杀我百姓，掠我财富！此仇，不共戴天！今日，孤与尔等一同北上，誓要扫清胡尘，复我汉家河山！让那些蛮子知道，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大明万胜！”
“太孙殿下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天动地，士兵们的士气被提升到了顶点。
朱雄英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北方：“出征！”
号角长鸣，战鼓雷动。庞大的军队如同苏醒的巨龙，开始向着北方，向着烽烟最盛处，滚滚前进。朱雄英骑在骏马之上，回望了一眼巍峨的金陵城，然后毅然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他知道，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一场洗礼。真正的权威，不仅来自于朝堂的博弈，更来自于铁与血的沙场。北疆的风雪与烽火，将是他走向成熟帝王之路上的又一块试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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