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空气中已经能嗅到一丝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
对杨术旺而言，过年真的太痛苦了，吉祥物真的不好当。
还是在电机厂、机械厂和那个隐秘的废弃小院之间穿梭简单，像个救火队员一样解决着各种技术难题，也比应对七大姑八大姨介绍对象简单。
随着红星电机厂下属的闹钟生产车间逐渐走上正轨，并且成功拿出了质量稳定、走时准确的成品，他肩上的担子，无形中又减轻了一分。
闹钟车间的技术骨干，有几个是当初跟着他一起在电风扇组装车间摸爬滚打出来的那批年轻人，比如马宏涛、郭志强。
他们已经有了流水线生产和质量管理的基础经验，加上杨术旺前期提供的详尽图纸和技术指导，以及路宇在电机厂这边的协调支持，车间的运转很快变得有条不紊。
这意味着，杨术旺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被叫到闹钟车间去救火了。
他又清闲了不少，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私活。
比如研究铅酸电池技术，优化那些老古董车床的剩余潜力，以及最重要也最让他乐在其中的，为他家小公主杨晓丽打造那辆独一无二的粉色小电车。
清闲是相对的，滦州县这个小县城的物资匮乏，却是绝对的。
当红星电机厂生产的红星牌闹钟，带着清脆的铃声和洋气的造型，正式摆上县供销社的柜台时，引发的抢购热潮，甚至超过了之前的电风扇！
这年头，手表是奢侈品，需要工业券，还要排队等。而一个价格相对亲民、走时准确、还能定时提醒的闹钟，对于需要按时上班的工人、需要早起上学的学生家庭，乃至需要掌握时间的农村生产队来说，简直是刚需中的刚需！
闹钟上市那天，天还没亮，供销社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柜台刚一打开，人群就涌了上去。几十台闹钟，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抢购一空！
后面没买到的人捶胸顿足，纷纷询问下次到货时间。
供销社的售货员只能无奈地摊手，道：“没了，真没了！下次？等厂里通知吧！”
“秒没”的盛况，再次印证了杨术旺捣鼓出的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巨大市场潜力。
这股抢购风潮，自然也传到了县长罗锦松的耳朵里。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街上匆匆而行、讨论着哪里还能买到闹钟的人们，心里是既喜且忧。
喜的是，这又是一个成功的典型！
电风扇厂的成功证明了集体所有制企业和职工子弟安置的可行性，现在闹钟车间的火爆，更是说明这条路走对了！
这不仅能创造利润，更能实实在在地解决就业，满足群众需求。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发清晰和强烈。
复制红星电风扇厂的成功模式，把这个闹钟车间也独立出来，扩大成县属的“红星闹钟厂”！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又一个明星企业冉冉升起，看到了更多待业青年和职工子弟能够进厂工作，看到了县里的财政又多了一个稳定的来源。
然而，忧的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扩大成厂，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厂房、更多的设备、以及最关键的是——更多的原材料！
生产闹钟需要铜、铁、钢、发条、齿轮、玻璃……
这些都属于国家计划内的紧缺物资。红星电机厂的闹钟车间，之所以能维持生产，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电机厂作为老牌国营厂的计划内物资份额挤出来的一部分，以及路振民动用各种关系搞来的一点计划外补充。
但是，要支撑一个独立核算、规模化生产的闹钟厂，那点份额和补充，无疑是杯水车薪。
县里根本没有那么多计划外的材料和指标，来支持组建一个新的工厂。
罗锦松在办公室里踱着步，眉头紧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四月份即将在广州举行的春季出口商品交易会，也就是广交会！
县里已经收到通知，经过轻工部推荐，他们滦州县的红星电风扇，获得了参展资格！而且是带着那款经过杨术旺二次优化、性能更稳定、外观也做了调整的新型号去的！
如果能在那高手云集、外商众多的广交会上，拿到国外的订单……
罗锦松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旦有了出口订单，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国家为了鼓励出口创汇，对于出口产品所需的原材料，会有相应的配套和配额保障！
那就不再是挤占计划内指标或者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找计划外材料了，而是名正言顺地由国家调配！
到时候，不仅新型电风扇的生产原材料有了保障，说不定还能有富余，正好可以用来支持筹建中的闹钟厂！
想到这里，罗锦松感觉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一道缝隙，看到了希望的光。
他立刻拿起电话，接通了电风扇厂。
“建国同志吗？我是罗锦松！广交会的事情，要高度重视！”
“新型号电风扇的样品和生产准备，必须万无一失！”
“这关系到我们县整个轻工业发展的下一步棋！”
周建国握着话筒，手心全是汗，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道：“罗县长，我……我心里没底。”
“要是……要是术旺能跟我一起去，我就踏实了！”
可惜，他太紧张了，压力很大，没注意罗锦松电话已经挂了。
放下电话，罗锦松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南方。四月的广交会，成了滦州县能否突破资源瓶颈，实现更大发展的关键一役。
所有的希望，似乎都寄托在了那几台即将南下的，印着“红星”商标的简易电风扇上。
他暗自祈祷，杨术旺那小子鼓捣出来的东西，能入了那些外国商人的眼。
周建国看着挂断的电话，立刻火烧火燎地找到了正在电机厂工具房里，对着一个小车的底盘沉思。
“老四！救命啊！”
周建国哭丧着脸，把广交会的重要性和自己巨大的压力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最后央求道：“这次广交会，你一定得跟我去！”
“你不去，我心里直打鼓，万一搞砸了，我可就成了全县的罪人了！”
杨术旺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眉头微蹙。
去广交会？
见识一下这个时代对外贸易的窗口，他确实有点兴趣。
但是，一想到要长途跋涉，耽误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的发电机计划刚开始，铅酸蓄电池的试制刚提上日程。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小丽丽的粉色小电车，底盘刚焊好，电机还没调试好……
这么多事情等着他，他哪有时间跑去广州？
“姐夫，广交会你去就行了。电风扇的性能和质量摆在那里，只要把样品展示好，把资料准备齐全，问题不大。”
杨术旺拿出的后世外观设计，科技水平领先当今二十年，自然是信息十足。
“我这边走不开，发电机和电池的研究正在节骨眼上。”
周建国一听就急了，道：“什么发电机和电池的！”
“那玩意儿能比广交会重要？”
“老四，这可关系到咱们县的大事啊！”
杨术旺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规划，道：“研究发电机和电池，是为了解决更根本的问题。”
“滦州县经常停电，有了自己的发电机，很多厂子的生产都能更稳定，老百姓也不至于老停电。”
“这事儿，在我看来，比去广交会卖几台电风扇更重要。”
周建国见他油盐不进，又急又气，口不择言地抱怨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去！”
“你就是想在家鼓捣你那些破烂儿，好给你那小侄女造车！”
“别以为我不知道！”
杨术旺气乐了，挑衅道：“不服咋滴！”
“有本事你和我姐也生个闺女。”
周建国冷很一声。
生就生，今晚就加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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