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下室，重返阳光下的教学楼走廊，感觉像是踏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一种更深沉的死寂。墙壁上遍布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和触目惊心的抓痕，散落的书本、破碎的桌椅、甚至还有零星辨认不出原状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惨剧。
虞薇将云忆护在身后，手中的简易长钺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发力的角度。她的步伐迅捷而谨慎，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门窗破损的教室，每一个走廊拐角。
“跟紧我，不要看两边，注意脚下。”虞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云忆紧紧跟着，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令人不适的景象，但眼角的余光依旧无法避免地捕捉到一些可怖的细节。她的胃部一阵翻搅，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虞薇的背影上。
然而，平静只是表象。
“嗬——！”
经过一间化学实验室时，一声嘶哑的咆哮猛地从里面炸响！一道黑影猛地撞开虚掩的门，扑了出来！那曾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师，此刻它的半边脸颊破碎，露出森森白骨，手臂扭曲成爪，直抓向虞薇！
虞薇似乎早有预料，脚步一错，身体以最小的幅度侧身，手中长钺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那怪物的手臂齐肘而断，掉在地上还在抽搐。而长钺的月牙刃口去势不减，精准地没入了它的头颅。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黑影化作一小滩蠕动的黑色粘稠物质，然后迅速蒸发消散，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淡淡的焦糊味。
虞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立刻拉起云忆继续前进。
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云忆清晰地看到——虞薇握着长钺的右手，在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
那不是力竭的颤抖，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波动。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又遭遇了两次类似的袭击。一次是从楼梯拐角阴影里扑出的学生模样的夜魇，一次是卡在办公室门缝里、只剩下半截身体却仍在嘶嚎的怪物。
虞薇每一次都沉默而高效地解决了它们，动作甚至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辣。
但每一次战斗结束后，云忆都能看到她紧紧攥起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细微的颤抖需要好几秒才能强行压下。她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云忆看在眼里，心中明了。虞老师认识它们，每一个她都可能认识。她挥动的武器，斩断的不仅是怪物的生机，或许还有她曾经作为老师的某些部分。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楼梯平台暂歇时，云忆装作没有注意到虞薇的异常，用尽可能自然、带着劫后余生的好奇与虚弱的语气开口问道：
“虞老师……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您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学校里……还有多少人活着？”
虞薇靠在墙上，微微喘息着，闻言转过头，盯着云忆看了许久。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但最终，那锐利慢慢化为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她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那颗黑日，它叫‘Nyx’……它不只是带来了黑暗和怪物。”她抬起自己缠着布条的手臂，“它似乎……唤醒了一些人体内沉睡的东西。有些人……就像我，在极端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奇怪的能力。”
她晃了晃手中的长钺：“我能让东西……变得特别‘锋利’。”
“至于外面……”虞薇的眼神黯淡下去，“广播彻底中断了，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我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整个城市都在冒烟……没有救援的迹象。怪物……也就是‘夜魇’，它们怕光，白天会躲起来，但数量……太多了。”
“学校里……”她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我醒来后，只来得及联系上几位老师，救下了能找到的少数几个学生……大部分人都……”
她没有说下去，但结局不言而喻。
云忆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虞薇休息了片刻，重新站直身体：“走吧，顶楼快到了。那里暂时还算安全。”
实验楼的顶楼有一个小型的天文观测平台和几间存放器材的仓库。虞薇带着云忆推开最后一道防火门时，里面的情景映入眼帘。
空间不算大，聚集着寥寥数人。四位老师，三男一女，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包扎简陋，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惊惶。还有三位学生，缩在角落，眼神空洞。
人数少得令人心头发凉。
而此刻，压抑的气氛正被一场激烈的争吵打破。
“不能再等下去了！”一位身材微胖、戴着破了一半眼镜的男老师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食物和水都快没了！在这里就是等死！必须冲出去！广播里之前不是说政府在体育场那边设立了临时庇护所吗？”
“冲出去？怎么冲？老李你疯了吗！”另一位年纪稍长、额头裹着渗血纱布的老师厉声反驳，“楼下全是那些鬼东西！我们这点人，够它们塞牙缝吗？等待救援才是唯一的选择！”
“救援？哪还有救援！你看看外面！”
“那也比出去送死强！”
他们的争吵让另外两位老师和那三个学生更加不安，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焦躁。
就在这时，虞薇推门走了进来。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那目光里混杂着期待、依赖、以及一丝恐惧——对她手中那柄还在滴着不详液体的武器的恐惧。
虞薇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争吵的两位老师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我的伤需要处理。我们也需要休整，需要制定计划。”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明亮的天空。
“等两天。”
“两天之内，如果没有救援的任何迹象……”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就自己打出去。”
她的决定，为这场争论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顶楼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窗外吹来的风，以及每个人心中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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