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的食堂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变成战场。
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战场，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护工们从各个楼层涌来，端着餐盘在取餐窗口前排起长龙，空气中弥漫着泡菜汤、烤鱼和米饭的混合气味，还有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餐盘碰撞声和偶尔爆发的笑声。
许兴文和李翊晙端着餐盘，排在心脏外科和神经外科混合的队伍里。两人都刚下手术——许兴文一台冠状动脉搭桥，李翊晙一台脑膜瘤切除，各自在手术台上站了五个小时以上。此刻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取餐窗口里热气腾腾的菜肴。
“今天有辣炖排骨。”李翊晙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我的最爱。”
“我的最爱是能快点吃到饭。”许兴文打了个哈欠，“下午还有门诊，三十个号。”
“我四十个。”李翊晙叹气，“为什么患者们都喜欢约同一天？”
“因为他们不知道医生也是人，也需要吃饭睡觉。”许兴文说。
队伍缓缓前进。轮到他们时，打菜的阿姨眼睛一亮。
“许教授来啦！”阿姨姓金，在食堂工作了二十年，认识医院里每一个医生。她尤其喜欢许兴文——不是因为他是教授，而是因为许兴文每次来打饭都会认真说“谢谢”，偶尔还会关心她腰疼的老毛病。
“金阿姨，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许兴文笑着问。
“有许教授最喜欢的香肠！”金阿姨说着，舀起一大勺香肠——不是普通的小香肠，而是特制的韩式烤香肠，烤得表皮微微焦脆，油光发亮。她几乎把勺子堆成了小山，才扣到许兴文的餐盘里。
然后是配菜：泡菜、豆芽、凉拌菠菜，每一样都给得满满当当。最后是一大碗米饭，压得实实的。
“谢谢阿姨。”许兴文端着沉甸甸的餐盘，由衷地说。
轮到李翊晙了。
“李教授今天也很帅啊。”金阿姨笑眯眯地说，然后舀起一勺香肠——正常的一勺，大概只有许兴文那勺的三分之一。
李翊晙：“……阿姨，我的香肠是不是少了点？”
“哪有，都一样。”金阿姨面不改色，继续打菜。泡菜、豆芽、菠菜，每样都适量。米饭也是一碗，但明显没有许兴文那碗压得实。
李翊晙端着明显轻一些的餐盘，跟在许兴文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餐盘里那座香肠小山。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几棵银杏树在秋风中泛黄。
“这不公平。”李翊晙第一句话就说。
“什么不公平？”许兴文假装不懂，夹起一根香肠咬了一口。表皮焦脆，内里多汁，味道确实好。
“香肠。”李翊晙用筷子指指许兴文的餐盘，又指指自己的，“为什么你的那么多，我的这么少？我好歹也是神经外科教授，救过的人不比你少。”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帅？”许兴文又咬了一口香肠，故意嚼得很慢很享受。
“放屁。”李翊晙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因为你上次帮金阿姨的儿子写了医学院推荐信。我看到了，她儿子上周来医院实习，在儿科。”
许兴文耸耸肩，不否认。确实有这事——金阿姨的儿子想考医学院，但成绩一般，许兴文帮忙写了封推荐信，还指导了他几次面试。没想到阿姨记到现在，用香肠来报恩。
“这叫善有善报。”许兴文说，“你要是不服，也可以去帮食堂阿姨的忙。我听说负责煮汤的朴阿姨女儿想学钢琴，你不是会弹吗？去教几节课，说不定明天你就能得到双倍香肠。”
李翊晙瞪了他一眼，埋头吃饭。但眼睛还是时不时瞟向许兴文餐盘里的香肠——那堆金黄焦脆的诱惑，在他的餐盘里散发着罪恶的香气。
吃到一半，许兴文的手机响了。是林允儿发来的消息。
【手术结束了吗？吃饭了吗？】
许兴文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放下筷子，擦了擦手，认真回复。
【刚坐下，在吃。食堂阿姨给了很多香肠。你呢？】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在休息室，等会儿有个采访。想吃你那里的香肠。】
许兴文笑得更明显了。他拿起手机，对着餐盘里的香肠拍了一张照片，发送。
【给你看。等你下次来医院，我带你去食堂，让阿姨给你双份。】
【说定了！不过我现在就想吃怎么办？】
许兴文想了想，回复：【那我在心里帮你吃一根。现在吃的是……第三根。味道很好，表皮焦脆，内里多汁，沾一点酱油更美味。】
他打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柔和下来。那种专注的、带着笑意的神情，是李翊晙很少在手术室之外的场合看到的。
李翊晙盯着他看了三秒，又盯着他餐盘里还剩大半的香肠看了三秒。
然后，他动了。
动作快得像神经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处理突发出血——右手伸出，筷子精准地夹起许兴文餐盘里最大最焦脆的那根香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自己嘴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
许兴文刚发完消息，抬头就看见自己的香肠少了一根，而李翊晙正鼓着腮帮子，一脸得意地咀嚼。
“你……”许兴文愣住。
“嗯，味道确实不错。”李翊晙含糊不清地说，还点点头，“焦脆，多汁，沾了你盘子里的酱油，更美味了。”
许兴文看着自己空了的筷子，又看看李翊晙得意洋洋的脸，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李翊晙！”他提高音量，“你恶不恶心！”
“恶心什么？”李翊晙咽下香肠，理直气壮，“我又没用我的筷子夹，我用的是你的筷子——看你一直不用，闲着也是闲着。”
许兴文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边确实空了一双筷子。刚才他专注于回消息，用的是右手拿手机，左手自然垂着。李翊晙这家伙，居然趁他不注意，用他的备用筷子偷了他的香肠。
“而且，”李翊晙继续说，眼神瞟向许兴文的手机，“看你和允儿发消息发得那么甜蜜，我作为好朋友，帮你分担一点甜蜜的负担，怎么了？香肠就是代价。”
“代价你个头。”许兴文哭笑不得，“那是我的午饭！”
“现在是我的了。”李翊晙又迅速夹走一根香肠，这次直接用手——抓起香肠就往嘴里塞，像怕许兴文抢回去。
许兴文看着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突然不生气了。反而有点想笑。
因为他想起大学时候，他们宿舍六个人经常这样抢食。谁的女朋友送了便当，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美其名曰“试毒”。谁买了零食藏在柜子里，总会莫名其妙消失一半。那时候的金俊完最过分，连安正原妈妈寄来的泡菜都要偷吃。
后来大家都成了教授，有了各自的科室和责任，这种幼稚的抢食行为渐渐少了。但偶尔，比如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会回来。
“行了行了，给你。”许兴文把餐盘往李翊晙那边推了推，“反正我也吃不完。”
李翊晙眼睛一亮，但嘴上还要逞强：“这可是你自愿给的，不是我抢的。”
“是是是，我自愿的。”许兴文无奈，“快吃吧，下午还有门诊呢。”
李翊晙这才心安理得地夹走几根香肠，又拨了些泡菜和豆芽到自己盘里。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上，温暖而安静。
“允儿最近怎么样？”李翊晙突然问。
“挺好的。”许兴文说，“新专辑宣传期结束了，最近在准备演唱会。就是太累，经常凌晨才睡。”
“艺人嘛，都这样。”李翊晙顿了顿，“你俩……挺稳定的？”
许兴文看他一眼：“想说什么直接说。”
李翊晙放下筷子，难得正经：“我就是想说，挺好的。看你回她消息的样子，是真的很开心。我以前总担心你，什么事都自己扛，对谁都好，但就是不让人走进你心里。现在有了允儿，你好像……放松多了。”
许兴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
“干嘛突然这么感性？”他试图用玩笑带过，“偷吃我的香肠愧疚了？”
“有点。”李翊晙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高兴。许兴文，你值得这样的感情。值得有人让你在食堂回消息时，笑得像个傻子。”
许兴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
“谢谢。”
“谢什么，肉麻。”李翊晙搓搓手臂，又变回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你俩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六个人好久没聚了。颂华手术恢复得不错，硕亨最近心情也好多了，正原和冬天稳定发展中……就差你和允儿正式请客了。”
“等她演唱会结束吧。”许兴文说，“到时候我请客，地方你们挑。”
“这可是你说的。”李翊晙眼睛又亮了，“我要吃最贵的韩牛。”
“行，管够。”
两人吃完饭，一起把餐盘送到回收处。金阿姨还在窗口忙碌，看到许兴文，又笑着招手：“许教授，吃好了？要不要再添点香肠？还有呢！”
“不用了阿姨，吃饱了。”许兴文笑着说，“谢谢您。”
“谢什么，下次再来啊！”
走出食堂，李翊晙碰碰许兴文的肩膀：“你看，我就说是因为推荐信。”
许兴文没反驳。他看着手机，林允儿又发来一条消息。
【采访开始了。晚上打电话给你。记得想我。】
他回复：【一直想着。加油。】
按下发送键时，他的嘴角又扬起来了。李翊晙在旁边看着，摇摇头，也笑了。
“恋爱中的男人啊。”他感叹。
“单身狗没资格评价。”许兴文回击。
“呀！许兴文！”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向各自的科室。午后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一个笑得得意，一个假装生气但眼里带笑。
而在许兴文的口袋里，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没立刻看，但知道是谁发来的。
是香肠的回礼，是午餐的问候，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温暖。
是新的开始里，最甜蜜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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