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紫宸殿偏殿内万籁俱寂,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淡的月光透过精雕的窗棂,
在地面投下疏落斑驳的影子,也给榻上相拥而卧的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萧玄侧卧着,手臂松松地环在沈沐腰间,是一个已然习惯成自然的守护姿态。
他的下颌轻轻抵着沈沐柔软的发顶,呼吸平稳悠长,带着令人心安的节奏。
沈沐背对着他,身体放松地嵌合在他的怀抱里,仿佛生来就该是这个形状。
然而,今夜沈沐并未立刻沉入梦乡。
白日里,太医请脉时曾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沈大人近日气血渐复,神思渐稳,体内残药代谢亦在好转。此乃佳兆。
或许……过往深埋之记忆,会随着身心康健,逐渐以更自然的方式浮现,未必尽是痛苦冲击。”
这句话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进了沈沐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此刻,在这万籁俱寂、感官被无限放大的深夜里,他格外清晰地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可今夜,他的身体,似乎比他的意识更先一步“认出”了什么。
这怀抱的每一处弧度,手臂环抱的力度,呼吸时胸膛起伏的频率,甚至心跳搏动的节奏……
都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到令人心悸的感觉。
仿佛在无数个过去的夜晚,曾这样紧密地依偎、交融。
这不是“黄公子”带来的朦胧好感,也不是对帝王权势的被动顺从。
这是一种更原始、更私密、更深入肌理的记忆,来自于身体本身。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却无比清晰和笃定,冲破了他静谧的思绪: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不像初次共枕,倒像是……已经这样度过无数个夜晚。
月光无声流淌。
在这被安全感与熟悉感完全包裹的、半梦半醒的朦胧地带。
一个纯粹基于身体感知和当下心境的、最简单直接的疑问,从他唇边轻轻飘了出来:
“萧玄……”
他唤他,声音很轻,像梦呓。
“……我们以前……是夫妻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萧玄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微微一僵。
紧接着,沈沐感觉到,紧贴着自己后背的那具温热胸膛里,那原本悠长平稳的心跳,变得沉重、急促、狂乱,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脊骨。
狂喜如同炽烈的岩浆冲上萧玄头顶——他想起来了?他的身体记得!他本能认出了这份亲密!
他的胸膛起伏,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沐后颈细腻的皮肤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
这漫长的沉默,以及身后传来的心跳,让沈沐从半梦半醒的迷糊中彻底清醒。
但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心口某处,也跟着泛起陌生的、细密的悸动。
不知过了多久
萧玄低沉沙哑的声音,才终于穿透他自己紊乱的呼吸,艰难地,在沈沐耳边响起。
“……是。”
他先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肯定,砸在寂静的夜色里。
“我们曾同食共寝,日夜相对,肌肤相亲,共享最私密的晨昏。”
他的语速很缓,“在这座宫殿,在这张榻上,如同世间最寻常的眷侣……”
“但我必须告诉你,沈沐。”
“那时……我用最错误的方式开始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萧玄的声音沉缓,像在挖掘心底的疮疤,“强权、禁锢、伤害……我将自己的偏执与恐惧,化作锁链加诸你身。
最初的时日,只有我的暴怒与你的抗拒,充满猜忌与冰冷。”
他手臂的力道微微调整,从紧绷的禁锢,变为更沉缓的环抱,仿佛拥抱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但后来……”
他的声音里渗入一丝极细微的、带着痛楚的温柔,“后来,你以我从未料想的坚韧与良善,教会我,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真正的在乎,什么是爱。
我开始学着收敛暴戾,学着倾听,学着笨拙地……对你好。”
“我们有过很糟糕的开端,” 他深吸一口气,“但我们也有过……真正靠近、彼此取暖的时光。
他的下颌轻轻摩挲着沈沐的发顶,声音低哑下去:“就在我以为,我们终于能摆脱过去阴影,真正走向彼此时……
你却因我过去的疏忽与敌人算计,中了‘忘川’,忘却了一切。”
“所以,”
他收紧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你此刻感受到的这份安宁与熟悉,并非虚妄。
它属于后来那个逐渐学会爱你的我,
也属于……那个曾愿意给我机会、让我靠近的你。它真实存在过,就在我们最黑暗的过去之后。”
“让我们重新开始,不是回到最初的伤害,而是从我们曾经抵达过的、那片短暂的安宁之地,继续往前走,好吗?”
这回答,坦白了所有亲密的过往与不堪的真相,没有回避,没有美化。
沈沐静静地听着。
那个“是”字,像一颗石子投入他沉寂的心湖,激起了“果然如此”的涟漪,也荡开了更深层、更复杂的困惑迷雾:
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更深地偎进他怀里,仿佛在消化那些关于“过去”的沉重信息。
萧玄也静静拥着他,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体温和心跳,
他的目光流连在沈沐安静的侧脸上。
此刻的他,收起了清醒时那种淡淡的疏离和思索的专注,眉眼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抿着,显得异常乖巧温顺。
这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戒备、或冷静疏离、或痛苦隐忍的沈沐,截然不同。
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萧玄缓缓低下头,极轻的将唇印在了沈沐的额头上。
触感微凉。
沈沐没有躲闪,反而像是被这温柔的触碰安抚,无意识地在他颈窝蹭了蹭。
这细微的回应,像星火落入干柴。
萧玄的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顺着那光洁的额头,吻过眉心,最终,带着渴念与小心翼翼,覆上了那双微微开启的、柔软的唇。
起初只是轻柔的触碰,试探般地摩挲。
沈沐似乎怔了一下,但身体却没有产生排斥的反应。
在萧玄加深这个吻,舌尖温柔地描摹他的唇形时,沈沐在朦胧的睡意与舒适的亲密中,竟然微微张开了口,生涩地、回应了他。
巨大的狂喜与欲望瞬间升腾。
他手臂收紧,几乎要将人揉进身体,吻也变得愈发深入而炽热,掠夺着对方的气息,也仿佛想借此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然而,就在理智的弦即将彻底崩断、他的手几乎要遵循本能探入睡衣之下时——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强要了他。”
这个如同诅咒般深植于骨髓的念头,带着冰冷刺骨的悔恨与痛楚,猛地刺穿了沸腾的情欲。
萧玄所有的动作,在那一刻,骤然僵住。
他猛地结束了这个吻,气息粗重不稳,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抵着沈沐的额头,眼神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
当初,正是他的强取豪夺,开启了两人之间无尽的痛苦与纠葛,将沈沐推向了恐惧与疏离的深渊。
如今,沈沐失去了记忆,像一张白纸,如此信任地躺在他怀里,甚至本能地回应他的亲近。
若他此刻任由欲望主宰,在这人全然懵懂、无法真正知情同意的情况下再度占有他,
那与当初那个被“焚情”和占有欲控制的暴君,又有何区别?
萧玄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稍稍退开,手臂虽然仍环着沈沐,却松开了些许,给了彼此一点呼吸的空间。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试图平复体内喧嚣的冲动。
他的突然抽离和紧绷的沉默,让仍沉浸在方才亲密氛围中的沈沐感到了明显的困惑。
沈沐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清澈此刻却蒙着一层水汽的眼眸,迷茫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萧玄。
为什么停下了?刚才的感觉……明明是温暖的,甚至让他有些依恋。
是……自己回应得不对吗?还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伴随着心底因亲密被打断而升起的一丝委屈,促使他轻声开口。
声音带着情动后的微哑,和全然的困惑:
“……我们以前……感情不好吗?”
还是……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更合适的词。
“我们……吵得很厉害?”
他仰着脸,水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玄,那里面没有质问,只有纯粹的不解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失落。
仿佛在问:如果曾是夫妻,又如此熟悉彼此的怀抱,为何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何要在最该亲近的时刻,戛然而止?
萧玄看着沈沐那双映着月光、盛满纯粹困惑的眼眸,心脏像是被那双眼睛里的水光泡软了。
“没有,不是因为我们感情不好。恰恰相反……”
他亲了亲沈沐的额头。
“是因为我终于懂得了,真正的亲密不该发生在你还无法真正选择的时刻。
我想等——等你完全想起来,等你清楚地知道我是谁、我们经历过什么之后,再由你决定。”
“起初我们确实很糟糕。我像个疯子,你像个囚徒。”他闭上眼,那些不堪的画面闪过,
“后来……后来我们笨拙地学习如何相处。
我会为你系好衣带,你会在我病痛时彻夜守着。我们在宫外的面摊吃过一碗阳春面,没有君臣,只有你我。”
林静在他怀里安静的听着。
那些话语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他空茫的记忆。
虽然具体的画面依旧模糊,但某种更深层的安心感,却在这坦诚与克制中悄然扎根。
他本能地往那温暖的怀抱深处缩了缩,额头抵着萧玄的颈窝。
在沉入梦乡前,他极轻地、带着睡意呢喃了一句:“……那碗面……好像很好吃。”
萧玄的身体僵了一瞬。
“嗯。”他低声应着,像在回应一个久远的约定,“下次,再带你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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