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尘“精心”的调理与萧玄自身都未曾察觉的、日益扭曲的执念共同作用下，沈沐的身体竟奇迹般地一天天康复起来。
苍白的面颊逐渐有了血色，清瘦的身形也因按时进补而不再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然而，身体的康复并未带来丝毫轻松，紫宸殿偏殿内的空气，反而因他意识的清明而变得更加粘稠、令人窒息。
沈沐敏锐地察觉到了萧玄的变化。
帝王的脾气，比以前更加阴晴不定，暴戾得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而这种失控，似乎有着清晰的规律可循——每当他刻意表现得冷淡、疏离，或是因必要与侍立一旁的太监多吩咐几句话时，萧玄眼底的风暴便会瞬间凝聚，那骇人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周遭的空气都冻结。
更让沈沐感到诡异的是，当他迫于压力，不得不放软姿态，主动递上一杯茶，或是在萧玄暴怒时保持顺从，萧玄那狂躁的气息竟能奇异地稍稍平复，如同被顺毛的猛兽，虽然依旧危险，却暂时收起了利爪。
但最让沈沐无法理解的，是萧玄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温柔”。
有时，萧玄会凝视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沈沐看不懂的、近乎挣扎的痛苦，然后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脸颊或发丝。
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刹那，萧玄总会猛地蹙紧眉头，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心口，仿佛承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剧痛，随即那点微弱的温情便会立刻被更深的烦躁和暴戾所取代。
为什么？
夜深人静时，沈沐靠在窗边，望着庭院中沉沉的夜色，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不像单纯的喜怒无常，更像是一种……病态的、无法自控的反应。尤其是那心口的疼痛，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
他试图用“心域”之学去分析，却始终抓不住头绪。萧玄的表现，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这种失控，仿佛源于某种更深层的、他未知的原因。
就在他沉浸于思索之时，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唿哨，短促而独特。
沈沐心头猛地一跳，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滞！
这是他与呼延律在逃亡路上约定的、仅在万分危急时使用的暗号！呼延律……他竟然来了！冒着天大的风险，潜入这守卫森严、如同铁桶般的皇宫！
他倏地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擂，借着檐下灯笼昏暗的光线，紧张地向外望去。
只见庭院角落那棵繁茂的古柏阴影下，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高大身影，正静静地凝望着他。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挺拔如松的轮廓，那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的、焦灼而坚定的目光，让沈沐瞬间确认——是呼延律！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紫宸殿！是萧玄的眼皮底下！
沈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立刻用眼神示意对方，无声地呐喊：“快走！这里太危险！”
但阴影中的呼延律只是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手，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们之间才懂的含义——“我只想确认你安好”。那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处闪烁着，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沈沐心急如焚，再次用眼神甚至微微摆手，催促他立刻离开。
呼延律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刻入灵魂。终于，他轻轻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等我。”随即，再次做了一个更复杂的手势——“我一定回来接你”。
就在呼延律的身影刚融入黑暗——
“看来，是朕打扰你们了？”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沈沐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沈沐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猛地转身，只见萧玄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玄色的龙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骇人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猩红光芒。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多少？！
萧玄的目光越过沈沐，死死盯着呼延律消失的那片黑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扭曲到极致的、疯狂的笑意。
“好……很好……”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挤出来。
“朕的沈待诏，真是魅力无边……连北戎的世子，都不惜以身犯险，夜探深宫来与你……私会？！”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一直压抑的狂暴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沈沐看着他眼中那片越来越浓、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疯狂，心不断下沉。“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
萧玄猛地暴喝出声，声音嘶哑欲裂，一直压抑的嫉妒、被“背叛”的痛苦，瞬间飙升到顶点的。
他不再需要任何解释，眼前的一幕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沈沐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狠狠拖向里间的床榻！
沈沐被他拽得踉跄几步，尚未站稳，便被一股蛮力重重地掼在柔软的锦被之中，瞬间被浓郁的龙涎香气与萧玄高大沉重的身影所笼罩。
不等沈沐有任何喘息或反抗的机会，萧玄已如影随形般欺身压下，一只手轻易地钳制住他试图推拒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粗暴地固定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直面自己那双赤红疯狂的眼眸。
你看清楚！他低吼着，灼热而混乱的气息喷在沈沐脸上，你是谁的人？！
话音未落，萧玄已猛地低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堵住了他的唇！
这不是亲吻，是惩罚，是宣告，是占有欲最赤裸的宣泄！
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铁锈般的血腥味立刻在两人紧贴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沈沐被他沉重的身躯禁锢在榻上，动弹不得，那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气息将他淹没。他感到胸腔内的空气都被挤压殆尽，屈辱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就在沈沐因窒息和屈辱而眼前发黑时，萧玄的唇骤然离开，转而向下——
刺啦——！
锦帛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寝殿内格外刺耳。微凉的空气骤然接触到他暴露出的肌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沈沐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手腕被钳制举过头顶，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
他不再试图反抗，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抵御那更深的、源自灵魂的害怕。他看着身上这个男人，是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一丝殷红的血珠，迅速从沈沐被咬破的下唇渗出，沿着他苍白的下颌曲线蜿蜒滑落，在那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惊心动魄的艳色。
就在萧玄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抹鲜红上。
那血迹，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弄伤了他。
这个认知让萧玄的动作猛地一僵，那股毁天灭地的暴怒仿佛被凿开了一个缝隙。
一丝陌生的、被他压抑许久的情绪——或许是心疼，或许是后悔——竟试图从缝隙中钻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原本充满侵略性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想要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慰那伤口的冲动……
就是现在！
就在这“心疼”的念头萌生、取代了纯粹暴戾的刹那——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他的心脏生生捏爆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他心口最深处炸开！这痛楚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尖锐、猛烈、毫不留情，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又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要将其碾碎！
“呃啊——！”
萧玄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低吼，猛地将沈沐推开，自己也踉跄着向后跌退数步，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他死死地捂住胸口，高大的身躯因这难以忍受的剧痛而剧烈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看向被他推开、唇上染血、脸色同样苍白的沈沐。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伤害他时无事，偏偏在他心生怜惜、想要对他好的瞬间，这心痛会如此剧烈地惩罚他？！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蛮横地阻止他去爱护眼前这个人！
这不对劲……这根本不对劲！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伴随着噬心的剧痛，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
他不再看沈沐，也无力再去追究呼延律，强忍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裂的痛楚，猛地转身，像一头濒死又恐慌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偏殿，将满室的死寂与那令他恐慌至极的疑问，留在了身后。
沈沐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抬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唇上的血迹，那眼眸深处，第一次浮现出清晰无比的震惊与凝重。
萧玄这极端的反应……那心痛，绝非寻常。它似乎，与某种“情感”的流露，紧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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