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江风里泛着冷光。叶哲盯着那串细小的英文字母,喉咙发紧,说不出话。那句“to the girl who caught a star”像根针,扎进他记忆深处某个从未愈合的角落。他记得那个天台,记得自己指着星空观测台白色穹顶的轮廓,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有些凉。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远处黑沉沉的江面,但眼角的余光仍不受控制地黏在那点微光上。 “前方即将经过情侣路灯光隧道,请各位游客注意安全,欣赏美景。”游轮广播突然响起,清晰的女声盖过了甲板上零碎的谈笑。叶哲下意识地又看向黄嫣。 几乎在广播落下的同时,对岸原本沉寂的堤岸骤然亮起。绵延数里的霓虹灯带瞬间点亮,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束争先恐后地投射到江面上,将原本墨色的江水搅动成一片流动的、炫目的光海。那光太亮,太突然,映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黄嫣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动,她微微侧身,似乎是本能地想要避开这过于直白的光线,或者更准确地说,避开叶哲此刻过于直接的注视。她身体转动的幅度很小,但足以让她扶着栏杆的左手连同那枚戒指,暂时离开了叶哲的视线焦点。 就在她侧身调整姿势的瞬间,叶哲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她握着的手机上——那手机正对着江面,屏幕暗着,像一块小小的、沉默的黑色镜子。 霓虹的光投射在起伏的江波上,形成无数跳跃、碎裂的光斑。这些光斑又清晰地映照在黄嫣手中那块黑色的手机屏幕上。屏幕里,对岸璀璨的灯火被切割、扭曲,变幻着形状,连同黄嫣自己的倒影,也在水波的晃动中碎成了千万片摇曳的、不完整的幻影。像一幅被打碎的彩色玻璃画,每一片都闪烁着迷离的光。 叶哲的视线原本只是无意识地掠过那片混乱的光影,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他还在想着那句刻字,想着“抓住星星的女孩”,想着自己当年那个轻飘飘的、未曾实现的承诺。 然而,就在那片破碎的霓虹倒影和晃动的人影之间,在手机屏幕的左上角边缘,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比刺眼的绿色亮点猛地撞进了他的瞳孔。 那是什么? 他的呼吸一滞,所有关于戒指和星星的念头瞬间被冻结。一种近乎荒谬的熟悉感攫住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身体,眯起眼睛,试图在那片晃动的光影碎片中捕捉那点绿色。 光线太乱,倒影太碎。但就在某一刻,当江面稍微平静,几片较大的倒影在手机屏幕上短暂地拼接起来时,叶哲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霓虹的反光。 那是一个贴纸。 一个很小、很旧的薄荷绿色贴纸,紧紧贴在手机壳背面的左上角。贴纸的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模糊,颜色也褪去了鲜亮,透出一种被时光反复摩挲过的温润旧意。 贴纸的形状,是一支简笔画的钢笔。笔尖微微上扬,带着一点旧式蘸水笔的优雅弧度。笔身上,用更浅的绿色勾勒出两片细长的叶子。 叶哲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发出巨大的轰鸣。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薄荷绿的钢笔贴纸,视野里其他的一切——戒指、霓虹、江水、游轮、人群——都瞬间模糊、褪色,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只有那个贴纸,在混乱的光影中,清晰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是他的贴纸。 是很多年前,他小心翼翼地从一本新买的外文杂志上撕下来的。他特别喜欢那支钢笔的线条和那个薄荷绿的颜色。他把它贴在了自己唯一的、视若珍宝的硬壳笔记本扉页内侧。后来,那个笔记本,连同扉页上的贴纸,一起消失在了高考前兵荒马乱的教室里。他翻遍了课桌和书包,甚至偷偷溜回教室找过好几次,最终也只能懊恼地认定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在十年后珠江的霓虹倒影里,在黄嫣的手机壳上,重新见到它。 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怎么会在她这里? 无数个念头像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炸开。他猛地抬起头,不再是看那倒影,而是直直地看向黄嫣本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和困惑,几乎要穿透她平静的侧影,去寻找一个答案。 黄嫣似乎并未察觉他这瞬间的剧变。她依旧微微侧着身,目光落在远处那片被霓虹点亮的堤岸上,仿佛沉浸在对岸灯火的绚烂里。只有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 叶哲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想问,那个贴纸……但他发不出声音。戒指冰冷的微光还在他记忆里闪烁,与眼前这抹褪色的、却无比鲜活的薄荷绿,在他心中猛烈地碰撞、撕扯。十年时光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被这一个小小的、沉默的证物,冲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弥合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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