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抱着笔记本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她盯着叶哲缠绕在蒲公英茎秆上的透明胶带,那白色的绒球在穿堂风里抖了一下。广播里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反复播放,窗外风声尖啸。 “台风要来了。”叶哲的声音很低,盖过了风雨声。他缠完最后一段胶带,直起身,目光落在黄嫣怀里的笔记本上,又很快移开。那张通知书像块烙铁,烫在他心里。 黄嫣没说话,猛地转身冲进了教室,几乎是撞开了自己的椅子坐下,背对着门口。叶哲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廊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他终于也走了进去,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里只剩下翻动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沉闷地压在呼啸的风雨之上。 几天后,高考结束的喧嚣像潮水一样退去。校园里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高三复读生还在办理最后的离校手续。毕业典礼前夜的空气,带着一种紧绷过后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空旷。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早已响过很久,教学楼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叶哲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锁好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一个身影靠着墙,像是在等人。是黄嫣。她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色连衣裙,怀里还是抱着那个厚厚的笔记本。 叶哲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黄嫣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有些东西在浮动。“跟我来。”她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说完,她转身就朝通往天台的楼梯走去,脚步很急。 叶哲跟在她后面。通往天台的铁门没有上锁,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凉意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教学楼里残留的闷热气息。城市的光晕染在深蓝色的天幕边缘,显得天穹更加辽阔深邃。黄嫣走到天台中央空旷的地方,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哲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在城市的微光和星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黄嫣转过身,面对着他。她从怀里那个宝贝似的笔记本里,小心地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纸页有些软,边缘带着被反复摩挲的痕迹。她展开信纸,动作很慢,像是在展示一件极其珍贵的藏品。纸面有些湿润,沾着夜晚的露水。纸上没有字,只有铅笔勾画的、用细线连起来的点点,构成了两个模糊的图案。 “你看,”黄嫣把信纸举高一些,让星光能落在那上面,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有些飘忽,“这是猎户座……旁边这个,是天琴座。我对着星图画的,不太像。”她用手指轻轻点着其中一个图案,“它们中间隔得那么远,可是书上说,它们的光,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对话了。”她顿了顿,目光从信纸移向叶哲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分辨着他的神情,“像不像我们?” 叶哲看着信纸上那些稚拙的连线,又抬头望向真实的夜空。城市的灯光掩盖了大部分星辰,只有几颗最亮的星顽强地闪烁着。他试图辨认出黄嫣画的那两个星座,视线最终落在天幕上几颗依稀可辨的亮星上。一阵风吹过,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卷起了信纸的一角。黄嫣下意识地用手压住。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亮光拖着细长的尾巴,毫无预兆地从天际划过,瞬间消逝在深蓝的绒布上。是流星。 “啊!”黄嫣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几乎是同时,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得发紧的弦,“叶哲,你说……中山的蒲公英,真的能飘到珠海吗?” 她的眼睛在流星划过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紧紧盯着叶哲。夜风吹乱了她的额发,她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地颤动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叶哲转过头,清晰地看到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那无法控制的细微颤动。 远处楼下,传来规律的、哗哗的水声,是花匠陈叔在给教学楼前最后的花圃浇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哲的喉咙动了动,一股复杂的情绪堵在那里。罗薇明信片上那句“蒲公英能随风找到归宿”又一次闪过脑海,紧接着是黄嫣那张被他无意中发现的、日期更早的中山大学天文系录取通知书。蒲公英的归宿在哪里?他的呢?黄嫣的抽泣声被刻意压抑着,混在陈叔浇花的水声里,断断续续,像细小的针,扎进夜的寂静里。 他看着她努力控制却依旧微微抖动的肩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湿漉漉的睫毛。那一刻,他脑海里关于蒲公英飘向远方的幻影,关于通知书上刺眼的日期,关于罗薇信中遥远的春天,都模糊了。一种更直接、更沉重的冲动压过了所有复杂的思绪。 “别管那些了。”叶哲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盖过了远处的浇花声和风里的呜咽。他看着黄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明年,我们一起去观测台,种新的蒲公英吧。” 黄嫣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他的话噎住了。她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攥紧了那张沾着露水的信纸。压抑的抽泣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从她紧咬的唇间泄露出来,混着陈叔那持续不断的、哗哗的浇水声,在这空旷的毕业前夜的天台上,交织成一片无法分辨的、潮湿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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