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商纵情急之下,抢先挡在金季欢身前。
这里的人,做派和京中属实大不一样。
若是在京城的任意一处府衙里,比如在他的廷尉府,谁敢这样张胆闹事,早就会被两侧的士兵冲上来摁在地上吃土了。
可此时,洞里的府兵们却纷纷窃笑出声,甚至懒得上前和他对峙。
一个穿得比乐渠侯布料多些的女子赤足走上前来,提了一个竹篾编成的笼子;她丝毫不畏惧高大阴鸷的商纵,而是半蹲下身,冲着他背后的金季欢招手:
“妹子,上前来,不用怕,这东西吃下去马上就死了,不疼的!”
这语气,就跟金季欢哄幼时的金小满吃药一样:“吃吧,不用怕,苦那么一下就不苦了!”
金季欢拼命往后缩:“我才不吃呢!侯爷,侯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啊!我嘴快,您要不打我嘴巴子,行吧?”
兽皮椅上的人伸了伸胳膊,换了个姿势,翘起一条腿坐正了身子,一条胳膊支在腿上撑着下巴。他们这才注意到,这人的手脚指甲也抹着深色的颜料。
“本王刻意选这山洞建府,知道为什么吗?”他竖起一指,指了指穹顶:“这地方神着呢,你在下头说的每一句话,不管多小声,我这儿都能听得见。哎,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金季欢脑袋摇成拨浪鼓,乐渠侯却笑得更开心了:“哎哟,上来试试嘛!我又不吃人!”
“不不不,谢谢侯爷美意!我上来、这不是脏了您的宝座嘛!哈哈,哈……”
商纵扶额,忘了这丫头是油滑惯了的,除了怼天怼地的那一面,还有快速滑跪、狐假虎威、讨好卖乖等面目。真没出息。
“你们谁是厨子?”乐渠侯的眼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看到商纵时,商纵只觉得浑身毛孔都紧张起来。这人整张脸都挂着笑,眼睛却是冷的,像爬虫一样冷。
木赛修生得很好看,一头长发柔顺及地,脸上是慵懒的表情。不同于楚晟常年戎马生涯练就的沉稳敏锐,他任何时候都像没骨头似的;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个姿势体态符合他藩王的身份。
“我是……哦不,我们都是厨子!”金季欢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此刻应该是需要厨子的,于是马上改口。
这倒也没说错:现如今,这些人可不都是帮她完成工作的帮厨么?
“都是厨子?怎么和阿晋说的不一样呀!”
“阿……晋?”沈寒灯低声复述了一遍:“不会是……晋璋吧?”
“嗯嗯,是呀是呀!”木赛修乐得不行:“阿晋说了,很快会有人来找他,里头有个姑娘,是京城最厉害的厨子!”
说罢,他吩咐道:“请阿晋和他的伙伴出来嘛,人都到齐了,多热闹!”
很快,被铁链五花大绑的朱朗就被人拖了出来,用力甩在他们跟前的地上;身后跟着没被绑住却浑身抖如筛糠的周砚知,和被剥得只剩一件白色里衣、此刻也处处布满了血点子、蓬头垢面的晋璋。
“朱朗!”商纵一见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成了这副模样,几步抢上前就要给他松绑——同样的,周围的府兵根本无人阻拦,只觉得他的模样好笑,又发出一阵嗤笑声。
商纵是彻底恼了,他们这样的态度狠狠激怒了他,就仿佛斗蛐蛐的人在嘲笑笼中的小虫子,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把他们碾死。
所幸,朱朗浑身没有受太重的伤,只一个劲嚷着痒、好痒;商纵刚要解开他身上的铁链子,乐渠侯又幽幽地开口了:
“小哥,你现在解开他,他会马上发狂地挠自己,直到把皮肉都挠穿、挠烂的。你要是不管他,任由他再扛半个多时辰,也就过去了。只放了一只痒宝宝在他身上,不会有事儿的。”
沈寒灯脑袋里闪过药翁的话,赶忙叫停了商纵:“听他的,这是蛊虫!你搞不定!”
“嗯嗯,这位俏姐姐晓得厉害嘛!”乐渠侯一眼看穿了沈寒灯的女扮男装,赞许地点了点头:“阿晋,你说谁是厨子来着?”
晋璋癫狂而踉跄地抢到他们近前,金季欢惊恐地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全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出来的小口子,裸露的肌肤上也有很多小米粒那么大的血洞,脸上暂时还没有,但他已经被折磨得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她“啊”地尖叫一声,捂住脸背过身去,浑身抖如筛糠;晋璋却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出去:
“是她!侯爷,就是她!她叫金刀凤,是京城最好的厨子!侯爷,求您了,赐我药浴吧,我快疼死了侯爷!”
晋璋的声音像扯破的铜锣一样,呕哑难听,显然曾在某种极致的痛苦中尖叫了许久,嗓子都喊破了。
“你们要对她做什么!”商纵急得扔下暂时死不了的朱朗,又劈手打开晋璋的胳膊,将金季欢重新护住:“她手伤了,我们都是她的帮手;侯爷可是要做什么菜肴吗?”
木赛修不搭理商纵,而是看向了周砚知:“这位大人,您讲讲呗?”
或许是知晓周砚知朝廷命官的身份,无人敢对他不敬,但他显然也已经被吓得不轻。此刻他得了许可,一步一软地蹭到商纵跟前,一把抓住他就哭诉起来:
他为了帮好朋友“擦屁股”,调了刑部赦令,报了外出公干,带上几个兵丁就来岭南提人了。
原本一切顺利,晋璋也已经被徭役折磨得没了脾气,乖乖跟他走了;没曾想,刚上通天栈行不了多远,他就闯了个大祸。
晋璋或许是憋狠了,一听自己即将被无罪赦免,渐渐地那股纨绔劲儿便上来了,化作满腔愤懑和委屈。
当晚他趁周砚知上楼歇息,偷摸下楼打了二两酒,自顾自喝了个痛快;饮酒间吵到了隔壁桌一个有些老迈的本地人,二人起了冲突,他抄起酒坛子就把人脑袋给开瓢了。
“人倒是没死,就是还在昏迷之中,不知道还要昏多久。那人是乐渠侯府上的大师傅,专门替侯爷操办……操办三日后的菌王宴……”
周砚知说到此处,痛苦地闭起了眼:“我们被抓到这里,侯爷将晋璋扔进一个大缸子里,让我在一旁看着,我、哎哟喂,我……”
周砚知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他一直在惨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他身上的肉!昨夜他叫了一宿,我也就看了一宿,都没合眼……”
朱朗追上他们时,周砚知刚请了人来客栈医治伤者;朱朗才说完商纵、金季欢他们都在榕城,下一秒就被来找那位大师傅的府兵包围了。
过了几招后他们便知朱朗身手了得,硬拼不是办法;于是一个本地人掏出竹管冲他吹了一下,他就痒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我们被抓到这里来,侯爷很生气,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打晕了侯爷身边最厉害的厨子;晋璋偷摸地小声跟我说,那个姓朱的不是说,那个京城最会做菜的臭丫头也来榕城了吗?谁知道,这个地方,你在下面不管说得多小声,侯爷在上头都能听见……”
“所以我们就到这儿来了?”金季欢崩溃地捂住脸:“还真是……冲我来的!”
沈寒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后上前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还请侯爷开恩,解了朱朗的蛊、给晋璋治伤;关于三日后的‘菌王宴’,我等愿闻其详,必定尽力一试!”
? ?这是架空小说,但基本地理和人设都是参考真实的分布。西南篇的角色、习俗、饮食习惯等并不是一一对应具体的民族设置的,而是融合了诸多元素捏合而成,在原有的认知上尽情展开想象力,阅读体验会有趣得多。谢谢你们读到这里,阴谋逐渐展开,后面还会有乐趣横生的东海篇,和一切真相大白的京城篇。若无意外会一直连载到明年三月,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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