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巳时,永王府大门前来了太子的仪驾。
朱漆金顶的马车停下,太子纪怀仁缓步下车,一身杏黄常服,玉冠束发,眉宇间是天家独有的温润威仪。
管事早已跪候门前,将太子迎入府中。
听风院内,纪怀廉已得了通报,此刻正半倚在榻上,面色苍白,额上覆着湿帕,一副病体沉重的模样。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他欲起身行礼,被太子按住。
“六弟病中,不必多礼。”太子在榻边坐下,目光关切地打量他,“听闻你病了多日,为兄心中挂念,特来看看。可请太医瞧过了?”
“陈府医一直在照料,说是风寒引发旧疾,需静养些时日。”纪怀廉声音沙哑,说罢又咳了几声。
太子微微颔首,目光却在房中不动声色地扫过——药碗、银针、诊脉的丝线,一应俱全,确实是久病之状。
“我听说,”太子话锋一转,语气依然温和,“前几日你府上有个侍妾当街遇袭,伤得不轻?可有此事?”
纪怀廉眸光微凝,面上却不动声色:“确有其事。那侍妾曾是臣弟救命恩人,在臣弟身边伺候多时。前几日因犯了错,被臣弟逐出府去,不想刚出府门便遇袭,险些丧命。”
“可知是何人所为?”太子问。
“尚未查明。”纪怀廉摇头,咳嗽两声,“京兆尹和大理寺都在查,只是现场混乱,线索不多。”
太子叹息一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猖狂之徒。那侍妾如今可好些了?”
“伤势沉重,尚未苏醒。”纪怀廉声音低沉,“臣弟已将她接回府中医治,毕竟是府中旧人,不忍看她流落在外。”
“六弟仁厚。”太子赞了一句,却又道,“只是我听闻,那侍妾遇袭时,有一匹惊马,似是……”
他顿了顿,看向纪怀廉:“似是晋王府的马?”
纪怀廉面上露出讶色:“此事臣弟也听说了,只是尚未查实。晋王素来持重,应当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也是。”太子点头,“不过此事闹得满城风雨,难免引人猜测,恐伤了兄弟和气。”
“太子殿下说的是。”
两人又说了些朝堂闲话,太子坐了约莫两刻钟,起身告辞:“六弟好生养病,若缺什么药材,只管让人去东宫取。”
“谢太子殿下关怀。”
送走太子,纪怀廉脸上的病色褪去几分,眼中寒光闪烁。
太子看似关心,实则句句都在试探——试探青罗的伤势,试探他对晋王的看法,试探他是否掌握了什么线索,又特意提了“晋王府的马”。
这是在提醒我,是晋王做的吗?
未时初,晋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永王府门前。
与太子的仪驾不同,晋王只带了两名护卫,轻车简从。管事迎出,将晋王引入听风院。
“听闻六弟病了多日,特来探望。”晋王纪怀孝的声音低沉有力,他将一个锦盒放在案上,“这是北境带回来的雪莲,最是清心润肺。”
“谢二皇兄。”纪怀廉靠在榻上,依旧是一副病容。
晋王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我听说,前几日端王中毒,坊间有些流言,说是我所为。”
纪怀廉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讶色:“竟有这等传言?臣弟病中多日,倒是不曾听闻。”
“六弟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晋王目光如炬,直直盯着他。
纪怀廉苦笑:“二皇兄说笑了。臣弟这几日昏昏沉沉,连府中事务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理会坊间流言。”
晋王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六弟这病,来得突然。看你面色苍白,唇色发绀,倒不像是风寒,更像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中毒。”
房中空气骤然凝滞。
纪怀廉与他对视,良久,缓缓道:“二皇兄多虑了。陈府医诊得明白,确是风寒引发旧疾。”
“是吗?”晋王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端王中毒,你接着也病了。如今坊间都说是我下的手,说我容不得兄弟。六弟,你信吗?”
“不信。”纪怀廉答得干脆,“二皇兄若真想做什么,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六弟倒是明白人。”
他重新坐直身子,语气缓和了些:“端王中毒,你又病倒,这背后必有人想挑拨离间,让我们兄弟相残。六弟,你可有头绪?”
纪怀廉摇头:“我病中昏沉,尚未细想。”
“那你府上遇袭的侍妾呢?”晋王话锋又是一转,“我听说,那匹惊马,最后进了我晋王府的后巷?”
来了。
纪怀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此事……我也听说了。只是尚未查实,不敢妄言。”
“你不敢妄言,别人却敢。”晋王声音冷了下来,“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是我要杀你一个侍妾。六弟,你觉得皇兄会这么做吗?”
“自然不会。”纪怀廉道,“二皇兄若要动手,也不会选一个侍妾。”
“你明白就好。”晋王站起身,“既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六弟好生养病,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过二皇兄。”
晋王告辞离去,走到院中时,向随行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护卫微微颔首,趁人不备,悄然脱离队伍,隐入廊柱阴影中。
竹心斋外,晋王的护卫屏息潜伏在竹林深处。
他远远观察着那座小院——院门紧闭,两名侍卫持刀而立,院墙上,隐约可见暗哨的身影,至少有三人。
这戒备,比王爷的听风院还要森严。
一个侍妾的居所,何须如此?
护卫心中疑惑,正想再靠近些探查,忽然感到颈后一凉。
一柄短刀抵在他后颈,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擅闯者,死。”
护卫浑身僵住,缓缓举起双手。
身后的人搜走了他腰间兵刃,又从他怀中摸出一块晋王府的腰牌。
“晋王府的人?”那声音冷了几分,“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永王府的事,不劳他费心。”
护卫被一掌击在后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躺在永王府外的巷子里,腰牌和兵刃整整齐齐摆在身旁。
他捂着疼痛的后颈,踉跄起身,匆匆赶回晋王府复命。
听风院内,甲三低声禀报:“王爷,晋王的护卫果然去了竹心斋,已被丙一制住,放回去了。”
纪怀廉点头,眼中寒光闪烁:“太子刻意提及晋王府的马,晋王亲自来探我是否中毒,又派人去探竹心斋……这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心急。”
“王爷,接下来该如何?”
“等。”纪怀廉缓缓道,“等青青醒来,等幕后之人露出马脚,看看他究竟想要本王做些什么”
他望向窗外,暮色渐沉。
太子,晋王,端王,康王,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渔翁……
《绛帐谋》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磨铁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磨铁读书!
喜欢绛帐谋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绛帐谋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