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春细雨中泛着冷光,药香与檀香交织着弥漫在寝殿的每一寸角落。破天荒半倚在铺着三层软垫的龙榻上,玄色常服领口松垮地垂着,露出枯瘦如柴的锁骨。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檐角的铜铃,发出断断续续的清响,倒比殿内的寂静更让人安心些。
陛下,镇北王秦岳在外求见。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他伺候这位铁血帝王三十余载,从未见过龙榻上这副景象——曾经能开三石弓的臂膀如今连攥紧锦被都显吃力,那双扫过百万雄师的鹰眸此刻蒙着层化不开的灰翳。
破天荒的喉结动了动,枯槁的手指在锦被上缓慢蜷曲: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全然不见当年金銮殿上震慑百官的威仪。
珠帘轻响处,一道魁梧身影带着满身风雨踉跄而入。镇北王秦岳卸去了亲王蟒袍,只着素色锦袍,花白的鬓发被雨水打湿,贴在沟壑纵横的脸颊上。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将在殿中站定,望着榻上形容枯槁的帝王,突然一声跪倒在地,铁甲护心镜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老臣参见陛下!
破天荒的眼眶骤然红了。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秦岳膝行几步按住肩膀:陛下躺着!老将军掌心的厚茧蹭过帝王消瘦的肩头,那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怔——分明是三十年前在汜水关并肩看烽火时,彼此拍着对方甲胄的温度。
秦老......破天荒的声音哽咽了,他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对方带着战场伤疤的手掌,朕......朕以为等不到你了。
老臣从北疆快马加鞭,十日行了八百里!秦岳的眼眶也红了,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听说陛下降旨不让藩王入京,老臣就该抗旨的!当年葫芦谷您中箭,老臣背着您跑了三十里地都没放下,如今这点路程算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老泪纵横。苏凌端着药碗从屏风后走出,见状悄然退了回去。她立在廊下,听着殿内压抑的啜泣声,忽然想起昨夜陛下握着她的手腕低声说:苏神医可知,朕这一生最畅快的日子,不是登基那天,是和这群老东西在死人堆里分半块干粮的时候。
暮色四合时,消息早已像长了翅膀般飞出紫宸殿。辅政大臣卫国公李靖、兵部尚书赵承嗣、禁军统领魏长风......一个个鬓染霜华的身影顶着细雨踏入深宫。他们都是当年跟着破天荒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开国元勋,此刻齐聚在寝殿之中,花白的头颅低垂着,像是一片深秋的芦苇。
都坐。破天荒靠在软垫上,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内侍搬来绣墩,老臣们却齐齐摇头,各自寻了蒲团席地而坐,一如当年在军帐中围着沙盘议事的模样。
还记得建安十三年吗?卫国公李靖率先开口,这位文韬武略的老臣此刻红着眼眶,陛下带着破天荒们十七个人,在洛阳城外的破庙里躲过追兵。魏长风你那时还年轻,冻得直哭,陛下把唯一的棉袄给你裹上了。
禁军统领魏长风抹了把脸,粗粝的指节蹭得脸颊发红:老臣记得!后来陛下高烧不退,秦王爷背着您走了三天三夜找军医,赵尚书把战马让出来,自己跟着队伍步行......
还有汜水关!秦岳拍着大腿,伤疤狰狞的脸上泛起红光,陛下单骑闯敌营,回来时白袍染血,手里却拎着敌军主将的首级!那晚破天荒们在关楼上喝得酩酊大醉,陛下说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是啊......破天荒望着帐顶的盘龙藻井,眼神渐渐变得悠远,那时破天荒们都以为,只要打下江山就好了。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榻,可真正坐上这龙椅才知道,守江山比打江山难百倍......
老臣们的沉默在雨声中蔓延。他们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帝王,想起当年那个跨着乌骓马、手持沥泉枪的青年将军。那时的破天荒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却敢在军帐中拍着胸脯说:破天荒破天荒若得天下,必让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帛!
陛下做到了。赵承嗣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去年户部核算,天下粮仓积粟三千万石,人口比三十年前翻了一倍......
破天荒缓缓摇头,咳嗽几声后,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可朕也错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朕不该急于推行新政,让你们这些老兄弟受了委屈......
秦岳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燃起怒火:陛下说的什么话!老臣在北疆杀胡虏,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读陛下编的新书!那些守旧派说陛下改革太急,他们懂什么!当年打洛阳,陛下不也是三天急行军,才抄了敌军后路?
是啊陛下,李靖接口道,太子殿下聪慧仁厚,只是少了些历练。老臣等愿为太子保驾护航,绝不让宵小之辈动摇国本!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老臣们的身影投在金砖上,像是一幅斑驳的群像图。破天荒看着眼前这些白发苍苍的故旧,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苏凌连忙上前递过温水,却被帝王摆手拒绝。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众人:朕要你们立誓。
七位老臣齐刷刷跪倒在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整齐的脆响,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臣等愿立誓!
第208章 未来期许
残阳如血,透过紫宸殿的雕花窗棂,将病榻上的身影染成斑驳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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