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腾成青色烟柱。破天荒将南方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重重拍在紫檀木御案上,澄心堂纸簌簌作响,惊得阶下侍立的黄门太监几乎垂到地面的拂尘都打起了颤。
反了!年轻帝王的声音里淬着冰碴,玄色十二章纹龙袍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泛起暗涌,三年前百越之战,朕亲率铁骑踏平苍梧山,这些土司纳土称臣时是怎么说的?他大步走到殿中悬挂的《万国舆图》前,鎏金权杖重重戳在岭南地界,说愿世代为帝国藩屏,说永不背叛天子!
朱漆权杖尖端镶嵌的夜明珠在岭南三郡的位置灼出三个亮斑。那是三年前他还是安北王时,率玄甲铁骑七战七捷的功勋之地。如今舆图上标注的土司领地,正像一群贪婪的蚁虫,从邕州到交趾,密密麻麻爬满了红色异动标记。
陛下息怒。值殿将军周岳山单膝跪地,玄铁盔甲与金砖地面碰撞出沉闷声响。这位曾随先帝征战的老将鬓角已染霜华,此刻却挺直如松,南方暑湿瘴疠之地,历来是化外之邦。当年先帝爷三征岭南,也未能尽服其心。
破天荒冷笑转身,龙靴碾过地上飘落的香灰:周将军是想说,朕不如先帝?
臣不敢!周岳山额头抵地,甲胄摩擦声更急,只是南方巡抚李崇昨日递上的八百里加急中,明言思明州土司侬智高已私开银矿铸钱,更有占城国使者在其牙帐逗留三月有余。
御案上堆叠的奏折突然被风卷起,露出最底下那份盖着三省朱印的塘报。破天荒瞥见镇南关守将密报几个小字,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昨夜秦岳悄悄放在他案头的,墨迹未干处还沾着几粒岭南特有的丹砂。
占城国...他指尖抚过舆图上占城国的象牙海岸,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浮现眼前。当时他率五千轻骑奇袭侬智高的苍梧山老巢,却在密林中遭遇占城国雇佣的象兵。若非墨先生献策火攻象阵,他恐怕早已葬身鳄鱼潭。
传朕旨意。破天荒突然停在舆图前,权杖在思明州与交趾边境划出弧线,命羽林卫左营即刻封锁岭南所有关隘,没有朕的手谕,一只飞鸟也不许飞出五岭!
陛下圣明。周岳山刚要起身,却被帝王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还有。破天荒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下暗流涌动,让秦岳即刻来见朕。告诉他,带上三年前侬智高降表的原件。
当秦岳怀揣降表踏入紫宸殿时,正撞见内侍监总管捧着鎏金托盘匆匆而出。盘中白玉食盒里盛着冰镇的岭南荔枝,晶莹水珠顺着盒壁滚落,在金砖地面洇出深色痕迹。这位新贵御史大夫的玄色官袍下摆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城外皇庄赶来。
陛下深夜召见,可是为了南方土司之事?秦岳将降表原件呈在御案上,宣纸上世代称臣四个朱字已有些褪色。三年前作为招抚使,正是他亲手将这份降表递给当时还是安北王的破天荒。
破天荒用权杖挑开降表,目光如炬:秦大夫可知,这份降表背面有什么?
秦岳瞳孔微缩。当年他确在降表背面用密写药水记录了侬智高的党羽名单,此刻帝王权杖挑起的地方,正有一滴褪色的朱砂泪——那是当时一位投诚的土司千金,咬破手指按在降表上的血誓。
臣不知。秦岳突然跪倒在地,乌纱帽滚落在地,露出光洁的额头,臣有罪!当年未能彻查侬智高党羽,致使今日养虎为患!
殿外突然传来更漏敲击三更的脆响。破天荒望着阶下这位自己一手提拔的御史大夫,想起墨先生临走前的嘱咐:权臣者,能兴邦亦能覆国。他缓缓扶起秦岳,将那枚沾着血誓的降表推到对方面前:秦大夫觉得,该如何处置?
烛火在降表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世代称臣四字照得忽明忽暗。秦岳望着血誓朱砂泪,突然明白了帝王的用意——三年前那些被迫降伏的土司,就像这些未干的墨迹,看似顺从,实则暗藏祸心。
臣请陛下恩威并施。秦岳重新戴上乌纱帽,声音沉稳如钟,一方面派钦差携尚方宝剑巡狩岭南,斩一二首恶示众;另一方面,开海禁通商,许土司子弟入太学读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占城国,至于境外势力...
占城国?破天荒突然笑了,权杖在占城国版图上画了个圈,传朕旨意,命市舶司即刻停止与占城国所有贸易。告诉他们国王,要么交出私通土司的使者,要么准备迎接帝国水师的楼船。
五更鼓声从玄武门方向传来时,紫宸殿的烛火依旧通明。秦岳捧着新拟的诏书退出大殿,回头望见年轻帝王正独自站在《万国舆图》前,玄色龙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晨光中,岭南三郡的红色标记在他脚下渐渐模糊,仿佛被那双年轻却坚定的眼睛,烧成了灰烬。
当第一缕朝阳越过宫墙照进紫宸殿时,破天荒突然想起墨先生临走前的话:帝王治国,如医者用药。有时猛药能治沉疴,有时怀柔更胜刀兵。他伸手抚过舆图上岭南的山川河流,那里的每一道山脊,都藏着他三年前征战的记忆。
来人。他对着空荡的大殿喊道,声音里已无怒意,拟旨,召南方巡抚李崇即刻回京述职。
香炉里的龙涎香已燃至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晨光中消散。破天荒望着舆图上蜿蜒的珠江水系,突然想起李崇奏折里的一句话:岭南之患,不在土司之兵,而在民心未附。三年前他用铁骑征服了土地,如今,或许该换一种方式,来征服人心。
当内侍监总管捧着新的诏书匆匆离去时,紫宸殿的铜钟恰好敲响卯时。破天荒重新坐回御案后,摊开一张空白的奏折纸,提笔蘸饱朱砂。在岭南三郡的位置,他没有画出兵锋指向的箭头,而是写下了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以抚代剿。
窗外,第一声早朝的钟鼓声正穿透云层,在帝国的上空回荡。年轻帝王知道,这场南方土司的异动,不过是他执掌帝国以来,第一场真正的考验。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平定叛乱,更是要为这个庞大的帝国,寻一条长治久安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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