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东王府主城的雉堞。联军大营前,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破天荒负手而立,玄色龙纹锦袍在猎猎风中翻卷。三日攻城战下来,昔日精锐的联军此刻已是疲惫之师,护城河被血水染成暗红,攻城车的残骸与折断的云梯在暮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陛下,凤将军求见。内侍监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破天荒转身时,正见凤倾羽踏着残阳剪影而来。这位统领十万凤阳军的女将军今日卸了甲胄,一身银白劲装更衬得身姿挺拔,腰间悬着的虎头湛金枪随步履轻响,唯有肩头未及更换的渗血绷带,泄露了昨日城头血战的痕迹。
战况如何?破天荒目光扫过帐前跪着的伤兵,他们怀里紧抱的伤肢还在滴着血珠。
西城角楼三次易手,秦岳将军率重甲营冲击时遭火油伏击,折损三百精锐。凤倾羽单膝跪地,呈上染血的竹简,末将清点战俘时发现,敌军守城主力已换成东王府私兵,这些人妻儿都在城内,死战不退。
中军大帐内,烛火将将领们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像极了困兽的爪痕。沙盘上代表联军的赤色旗帜被压制在城墙之外,唯有西南角还插着半面残旗——那是昨日凤舞营用血肉换来的阵地。
再这么耗下去,不等破城,粮草就要见底了。粮草官拍着账册,粗粝的手指在字样上反复摩挲。
不如暂缓攻城?有将领低声提议,待苏神医的医疗队休整完毕......
不可!凤倾羽猛地起身,银枪顿地发出铿锵巨响,东王府援军已过青峰山,三日之内必至!她上前一步,指尖重重戳在沙盘西南角,此处箭楼守军换防间隙有半刻空当,正是敌军软肋!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西南角楼是出了名的死地,底下暗藏三层陷马坑,城楼密布的诸葛连弩曾在单日射杀过百名精锐。
凤将军是疯了?有人冷笑,让兄弟们去填陷马坑吗?
非也。凤倾羽忽然解下腰间令旗,素手一扬,猩红的字旗在烛火下猎猎作响,末将愿以凤舞营为先锋,今夜三更奇袭!
此言一出,满帐俱惊。谁都知道凤舞营是凤阳军的心头肉,三千女兵皆是凤倾羽亲手训练的死士,平日里连寻常操练都不许损伤分毫。
胡闹!兵部尚书霍惊雷拍案而起,紫袍上的金线麒麟在震怒中抖动,女子如何能当攻城先锋?敌军虽骄,还不至于对女兵都......
正因是女子,方能成事!凤倾羽杏眼圆睁,银枪在掌心旋出寒芒,末将查过敌军布防图,西南角楼守军皆是些目不识丁的乡勇,素来轻视女兵。今夜让凤舞营扮作溃兵诈降,定能出其不意!
风险太高了。破天荒一直沉默地捻着玉扳指,此刻忽然开口,幽邃的目光落在凤倾羽渗血的绷带,凤舞营......
末将愿立军令状!凤倾羽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肩胛狰狞的箭伤,那是昨日为掩护伤兵硬生生挨的狼牙箭,若三更不能破城,末将提头来见!
烛火摇曳中,破天荒看着她眼底跳动的火焰。这个总爱穿着男装混进军营的女子,此刻眼中映着的,分明是与当年凤家军殉国时同样决绝的光。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在伤兵营,看见凤倾羽亲手为凤舞营士兵梳头——那些梳着双鬟的少女,笑起来眼角还有未褪的稚气。
破天荒缓缓起身,龙纹玉带在转身时发出轻响,朕亲率玄甲营接应,秦岳部从北门佯攻。
三更梆子敲响时,凤倾羽登上了西南角的将台。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她的发梢,远处城墙上传来敌军的醉骂声,夹杂着骰子落碗的脆响——果然如她所料,换防后的守军正在赌钱。
姐妹们,凤倾羽摘下头盔,青丝如瀑垂落腰际,还记得入营时发的誓言吗?
三千凤舞营女兵同时解开发带,乌压压的青丝在夜风中扬起,像一片墨色的潮水。她们褪下笨重的铠甲,换上浆洗得发白的布衣,腰间只悬着短刀与火折子,脸上刻意抹着污泥,活脱脱一群溃散的民女。
以血为墨,以骨为笔!女兵们齐声呐喊,声音穿透夜幕,惊得城头寒鸦乱飞。
凤倾羽接过鼓手递来的朱漆鼓槌,掌心被粗糙的鼓柄硌得生疼。这面牛皮战鼓还是她十二岁时,父亲亲手为她绷的鼓面,此刻鼓身还留着当年的刀痕——那是凤家军覆灭时,父亲用身体护住的最后一面战鼓。
咚——咚——咚——
三声鼓响沉闷如雷,在寂静的夜空中荡开。凤舞营的女兵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战壕,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连成银线,直扑那座吞噬过无数生命的角楼。
城头守军果然大笑起来,醉醺醺的骂声混着污言秽语砸下来:哪来的娘们,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
当第一个凤舞营女兵扑到城下时,城楼上忽然泼下滚烫的金汁。凄厉的惨叫撕破夜空,凤倾羽看见那个总爱缠着她学枪法的小丫头,此刻像团火球从云梯上滚落,坠地时还死死攥着燃火的火折子。
继续擂鼓!凤倾羽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污,鼓槌抡得更急。鼓声如暴雨倾泻,每一声都砸在人心尖上。
城门口突然传来骚动。扮作溃兵的女兵们趁守军调笑时,突然掷出暗藏的铁爪,数十道黑影如壁虎般贴墙而上。短刀划破喉咙的闷响与弓弦震颤声交织,火把突然从城楼各个角落亮起,像夜空中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
凤倾羽猛地跃起,鼓槌在掌心断裂,她顺势拔出虎头湛金枪,枪尖直指城头飘扬的东王旗。
就在此时,西南角楼突然爆出震天呐喊——凤舞营的女兵们用身体搭成了人梯,最上面的少女咬着短刀,鲜血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淌进衣襟,手中的凤字旗却在夜风中越扬越高。
破城了!联军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凤倾羽站在将台上,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倒下。那个总说要嫁给秦岳副将的小旗官,此刻正被数杆长枪贯穿胸膛,却依旧死死抱住敌军的腿不肯松手;还有掌旗手阿蛮,她的断手还攥着旗杆,身体却已坠入陷马坑......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秦岳的重甲营终于从缺口涌入。凤倾羽拄着断裂的枪杆走下将台,经过伤兵营时,听见苏凌带着哭腔的声音:按住她!这只胳膊必须......
她忽然驻足,望向城头那面依旧飘扬的凤字旗。晨风拂过,旗角卷起的血渍里,似乎还能看见昨夜那些少女的笑脸。
传令下去,凤倾羽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厚葬所有凤舞营姐妹,她们的名字......她顿了顿,银牙咬碎唇瓣,刻在凤阳军的英烈碑最前面。
朝阳初升时,破天荒登上城头,正看见凤倾羽跪在尸山血海中,将最后一位凤舞营女兵的断发系在枪尖。那杆枪此刻已插在城楼最高处,猩红的布条在晨风里飞舞,像极了凤凰浴火时的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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