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苍莽群山。东王府所在的云台山下,联军大营连绵十里的营帐此刻却静得可怕,唯有巡夜士卒甲叶碰撞的脆响在风中飘荡。中军帐内,烛火摇曳的光影将破天荒的身影拉得颀长,他按着沙盘边缘的手指骨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云台山腰那道突然亮起的烽火。
报——帐外传来亲兵压抑的嘶吼,染血的令旗从掀开的帐帘外刺进来,东王主力倾城而出!云台山七座隘口同时出现攻城器械,西侧密道发现敌军动向!
沙盘上代表联军的青色令牌旁,突然被泼上的茶水正沿着沟壑蔓延,像极了此刻正在隘口溃散的防线。破天荒猛地推开案几,羊皮地图哗啦散落,露出他腕间那道尚未愈合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在太行山被东王爷亲自斩中的旧伤。
传破天荒将令!年轻帝王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硬,命前军苏烈部弃守第三隘口,退守鹰嘴崖;令后军折冲都尉率五千精兵驰援西侧密道,掘开青石桥下的火药桶!他抓起案头的虎符,却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按住。
苏凌不知何时出现在帐内,玄色医袍下摆还沾着草屑。她指尖搭在虎符边缘,清冷的目光扫过沙盘上混乱的标记:西侧密道狭窄,五千人展不开阵型。玉簪挑起一张泛黄的舆图,此处——云栖涧的暗河可以直通密道出口,若引上游活水......
帐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烛火剧烈摇晃中,只见西方夜空映出通红火光。破天荒一把推开帐门,凛冽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西侧密道方向,联军的烽火台正在熊熊燃烧。
王爷!浑身浴血的斥候跪在雪地里,折冲都尉......五千弟兄全没了!东王的玄甲铁骑从密道杀出来了!
破天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南下以来未尝一败,此刻却在云台山下栽了最狠的跟头。那些玄甲铁骑是东王爷秘藏的杀手锏,连小泥鳅前日传回的密报都只字未提。他想起那个被策反的东王府谋士临死前咬碎的毒牙,心底泛起彻骨的寒意。
陛下当心!苏凌突然拽住他的衣袖。一支鸣镝擦着破天荒的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帅旗,箭羽兀自震颤。远处黑暗中,玄甲铁骑的洪流正冲破联营,冰冷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死亡的光泽。
全军退守鹰嘴崖!破天荒振臂高呼,龙纹战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翻身跃上纯白战马,却见苏凌提着药箱也要跟上,你留下!
军医营就在鹰嘴崖。苏凌语气平淡,翻身上了另一匹枣红马,玄色衣袍在疾驰的马蹄声中展开如蝶翼,王爷忘了?破天荒不仅能救人。她腰间突然滑出一柄短匕,月光下划出银亮弧线,精准刺入斜刺里冲出的敌兵咽喉。
破天荒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泥鳅倒挂在帅帐横梁上,笑嘻嘻扔下的密信——东王军中有一支佩戴狼头徽记的神秘部队,擅长地底作战。当时他只当是小姑娘又在胡闹,此刻玄甲铁骑头盔上狰狞的狼头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极了来自地狱的索命符。
鹰嘴崖下的厮杀声震耳欲聋。苏烈的狼牙棒砸开最后一架攻城锤时,左臂被敌军的钩镰枪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怒吼着扯断枪杆,却见更多玄甲兵如潮水般涌上石阶。突然,身后传来清越的笛声,崖壁两侧突然泼下漫天石灰粉,迷住了敌军视线。
苏先生这招天女散花如何?娇俏的声音从崖壁传来,小泥鳅倒挂在古松上,手里还摇着石灰粉布袋。她突然脸色一变,王爷小心!
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直指破天荒后心。苏凌猛地扑过去推开他,自己却被箭羽擦中肩胛,玄色医袍瞬间洇开黑红血迹。破天荒反手抓住毒箭,只见箭镞上雕刻着东王府独有的鸢尾花纹。
东王八百里加急!震天的呐喊声中,东王的王旗出现在山下。须发皆白的东王爷勒马立于阵前,手中长槊直指鹰嘴崖:破天荒!汝父当年便是在此山被本王斩落马下,今日还不束手就擒!
崖上联军的阵型开始动摇。伤亡数字像雪片般送上来,每个名字都曾是跟随破天荒出生入死的弟兄。破天荒按住苏凌流血的肩胛,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异常冰冷。
传破天荒将令。年轻帝王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放弃鹰嘴崖,全军后撤十里,至落马坡下寨。
王爷!苏烈目眦欲裂,破天荒们还能守!
破天荒冷笑一声,指节敲击着崖边的岩石,东王爷故意放破天荒们攻到云台山,就是要让破天荒们困死在这绝地。传令下去,今夜三更造饭,四更出击。他望向苏凌,目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苏先生,你的伤......
死不了。苏凌打断他,撕下袍角包扎伤口,鹰嘴崖上的伤兵还等着上药。转身时,她若有若无地补了句,落马坡西侧的石缝里,藏着去年深秋埋下的伏笔。
破天荒心中一动。去年深秋,正是小泥鳅第一次潜入东王府的时节。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回来时,浑身沾满泥浆,却神秘兮兮地说在落马坡埋下了给东王爷的大礼。
夜凉如水,联军的篝火在落马坡下星星点点。破天荒站在坡顶,望着云台山方向璀璨如白昼的灯火,那里正是东王主力庆祝胜利的火光。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父王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天儿,莫学为父刚愎自用。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凌提着药箱走来,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光晕:伤兵安置好了。她递过一个温热的竹筒,姜茶,驱寒。
破天荒接过竹筒,却见她转身时,医袍下摆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到皮肤下细微的震颤:你的手在抖。
苏凌猛地抽回手,背过身去:军医营还等着破天荒。夜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耳后细小的烫伤疤痕——那是去年在瘟疫区试药时留下的。
破空声突然撕裂夜空!东王的玄甲铁骑竟然趁着夜色奇袭!破天荒翻身将苏凌扑倒在地,箭雨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进身后的树干。坡下顿时杀声震天,玄甲兵的狼头徽记在火光中格外狰狞。
点火!破天荒振臂高呼。话音未落,落马坡西侧突然窜起数十道火舌,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爆炸——小泥鳅埋下的火药桶,终于在这一刻引爆!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东王的铁骑在爆炸中人仰马翻。破天荒持刀劈开冲来的敌兵,却见东王爷的长槊已经刺穿苏烈的胸膛。老将军轰然倒地的瞬间,用尽最后力气将狼牙棒砸向火药桶的引线。
王爷!苏凌突然扑向侧面,推开即将被流矢击中的破天荒。这一次,淬毒的弩箭深深扎进了她的肩胛。
苏凌!破天荒目眦欲裂,刀光如电劈开东王爷的长槊。两位王者的兵器碰撞出刺目火花,照亮彼此眼中的杀意。东王爷突然狂笑:你和你那废物老爹一样蠢!为了个女人......
话音未落,一支短匕突然从他颈后穿出,鲜血喷溅在破天荒脸上。小泥鳅倒挂在树梢上,俏皮地眨眨眼,嘴角却溢出鲜血——她胸前插着三支弩箭。
给东王爷的大礼......还喜欢吗?少女笑着坠落,被苏凌飞身接住。
东王爷轰然倒地,玄甲铁骑瞬间溃散。破天荒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望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小泥鳅和肩胛流血的苏凌,突然明白父王临终前的那句话——真正的王者,从来不是无所不能,而是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凌终于拔出了小泥鳅胸前的最后一支弩箭。少女在弥留之际,突然抓住破天荒的手,塞给他半块发霉的麦饼:去年......在东王府地牢......你给破天荒的......
破天荒紧紧攥着那半块麦饼,指缝间渗出鲜血。他望向云台山方向,朝阳正从山巅升起,照亮了满山遍野的联军旗帜——还有那些永远留在落马坡上的英魂。
传旨。年轻帝王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厚葬所有阵亡将士。追封小泥鳅为宣威校尉,画像入凌烟阁。他转向苏凌,目光落在她染血的医袍上,苏先生,军医营需要你。
苏凌点点头,转身走向伤兵满营的坡下。朝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玄色医袍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破天荒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南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已经过去,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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