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黑暗并非纯粹的光线缺失,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具有生命质感的物质,拒绝着一切外来光源的侵入。
当陈明的脚步彻底跨过那道不规则的、仿佛被巨兽利齿撕裂开的洞口界限时,身后的天光、谷地中稀薄的雾气、以及同伴们焦灼而充满担忧的视线,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冷酷的大手瞬间从现实中抹去,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外。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如同厚重的帷幕般笼罩下来,连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中狂野搏动的声音,都似乎被这浓密得化不开的黑暗贪婪地吸收、消弭了,留下一种令人发疯的虚无感。
空气冰凉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他从未在任何地方体验过的奇特气息——像是雷暴过后天地间残留的清新臭氧,混合着某种古老岩石被岁月研磨成的细微尘埃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星辰本源或生命起源之处的微弱腥甜,这气味并不难闻,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古老与神秘。
他被迫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本能地等待着眼睛适应这极致的黑暗。
然而,这里的黑暗仿佛具有某种活性,它拒绝并吞噬着任何形式的光线,即使是人体自身微弱的生物光也不例外。
他睁大眼睛,努力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墨色浓浆,没有任何轮廓,没有远近之分。他只能被迫关闭视觉的依赖,转而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其他感官上,以及体内那股越来越汹涌澎湃、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清晰指引。
他怀中所藏的那块黑色燧石已经变得滚烫无比,如同揣着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熊熊燃烧的炭火,那剧烈的、带着某种欢欣雀跃频率的震颤,沿着他的胸腔骨骼清晰地传遍四肢百骸,与他体内那股被周围环境彻底唤醒、开始奔腾咆哮的能量流产生了强烈的、如同共鸣般的和谐震颤,仿佛失散已久的部件终于找到了主体,在欢呼,在雀跃,催促着他向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传来的触感并非预想中的坚硬岩石或松软泥土,而是一种略带弹性、仿佛踩在某种巨兽皮革上、同时又覆盖着一层细腻如天鹅绒般粉尘的奇特地面。
在这片吞噬声音的绝对寂静中,只有他脚步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摩擦声,显得格外突兀、响亮,甚至有些刺耳,仿佛在亵渎这片永恒的宁静。
他不得不伸出双手,像真正的盲人一样,在身前无尽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指尖偶尔会触碰到冰冷的洞壁。
那触感异常光滑、细腻,绝非天然风化或水流侵蚀所能形成,更像是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瞬间熔铸、然后又经过无尽岁月打磨后的产物,上面似乎还刻印着一些极其复杂、凹凸不平、无法用任何已知文明符号去解读的古老纹路,指尖划过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与沧桑。
不知在这令人迷失的黑暗中行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心惊胆战的几十步,或许已在时间感错乱中跋涉了数百步,在这彻底失去空间方向和时间流逝感的诡异环境中,任何常规的度量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他的神经几乎要被这永恒的黑暗与寂静绷断时,前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绝非来自他身后的洞口方向,而是源自洞穴更深处,那呼唤最终的归宿之地。
它起初极其微弱,朦胧不清,仿佛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缓慢变幻着形态与深浅的乳白色,更像是一颗在无尽虚空中孤独跳动的心脏,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中顽强地、固执地搏动着,散发着生命与存在的信号。
随着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靠近,那光芒逐渐变得清晰、稳定了一些,他能隐约分辨出,光源似乎来自一个相对之前狭窄通道要开阔许多的空间中心。
终于,他的脚步迈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狭窄通道,踏入了一个较为宽敞的椭圆形洞窟。
这里并非如同外面通道那般绝对的黑暗,洞窟那高耸的、如同苍穹般的穹顶和四周光滑的壁面上,竟然镶嵌着无数细小的、自身散发着柔和而持久微光的未知晶体,它们如同被神明之手随意撒落的、凝固的星辰,将整个空间映照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宛如梦境般的星辉之下。
这些“星辰”的光芒虽然一个一个的微弱,但汇聚在一起,却足以让他勉强看清洞窟内的大致轮廓,驱散了那令人绝望的纯粹黑暗,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全感。
他的目光,瞬间就被洞窟中央的景象牢牢吸引,再也无法移开。
洞窟中央,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半人高的圆形石台,石台材质与洞壁类似,但表面更加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力量精心打磨抛光过,甚至能隐约倒映出穹顶那些微弱的光点。
而石台的中心,并非空无一物,那里,正静静地悬浮着一团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物质。
那团物质大约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它的形态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在固态的晶莹、液态的流转、甚至是气态的氤氲之间,缓慢地、持续地、充满韵律地流转、变幻着,没有一刻停歇。
它的颜色也是混沌一片,仿佛将世间所有的色彩都强行压缩、融合在了一起,赤橙黄绿青蓝紫纠缠交织,却又彼此渗透、旋转,无法分辨出任何具体的、稳定的色相,只能感受到一种深邃无比的、蕴含着难以想象能量与庞大信息的、仿佛来自宇宙开辟之前的本源气息。
它散发着那朦胧而稳定的乳白色光芒,正是这光芒,成为了这洞窟内主要的光源,也成为了陈明在黑暗中最终的指引。
它缓缓地、庄重地自转着,每一次形态与色彩的微妙变幻,都仿佛在无声地阐述着某种关于物质、能量与存在的宇宙至理。
陈明体内的能量流在这一刻彻底沸腾、失控了!如同千万条被禁锢已久的溪流终于冲破了堤坝,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向着那团混沌物质奔涌而去!
怀中的燧石也灼热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熔化,那剧烈的震颤让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想要将其掏出,却发现手掌像是被粘在了胸前。
而那持续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此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不再是模糊的指引或恼人的低语,而是化作了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来自生命本源的渴望与最终确认——就是它!
这就是一切的源头!是他穿越时空的答案,是他身体异变的根源!
他如同被催眠,又像是被无形的命运之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中央的石台。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同时又虚浮得仿佛踩在松软的云端,随时可能坠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间中弥漫着的那股庞大而古老的威压,如同深海的水压,无处不在,越是靠近石台,这股压力就越发恐怖,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如胶,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但他的意志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那团混沌物质对他有着致命的、超越理性的吸引力,仿佛是他失落已久的、最为核心的一部分,是他之所以存在于这个特定时空的最终答案和钥匙。
终于,他艰难地挪到了石台前,距离那团不断变幻、散发着诱人而危险气息的混沌物质,仅有咫尺之遥,伸手可及。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它内部蕴含的、如同宇宙般浩瀚无垠、近乎无限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完全超越了普通生命与物质界限的、冰冷而纯粹的原始本源之力。
那混沌的光芒映照在他写满震撼与迷茫的脸上,他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流转不息、变幻莫测的奇异色彩。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是恐惧,是激动,也是某种难以抑制的渴望。
他颤抖着,几乎是完全出于一种深植于灵魂的本能,向着那团悬浮的、象征着无尽奥秘与力量的混沌物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残存的理智在脑海深处疯狂地呐喊,发出最尖锐的警报,警告他这其中蕴含的未知危险与不可控性,但他的身体和灵魂却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牢牢操控,无法抗拒,也无法停止这宿命般的接触。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与那混沌物质变幻不定的表面发生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团原本还在缓慢、优雅流转的混沌物质,猛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所有形态与色彩的变幻,彻底凝固了那么一瞬,仿佛一个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同类”或“钥匙”的接触所惊动、唤醒。
紧接着,它内部蕴含的庞大能量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到令人无法直视、甚至感到灵魂灼痛的炽烈白光!这光芒如此霸道,如此纯粹,瞬间就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般,将整个洞窟彻底淹没、吞噬,四壁上那些原本散发着柔和星辉的晶体在这绝对的光明面前也黯然失色,仿佛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蛮横至极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恐怖吸力,猛地从混沌物质的核心传来,牢牢地、死死地锁定了陈明伸出的手掌,将他整个人向前拽去!
陈明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亿万度岩浆般灼热而狂暴的纯粹能量洪流,顺着他的指尖、手臂的经络,蛮横无比地、摧枯拉朽般地冲入了他的体内!
这能量是如此庞大,如此暴烈,如此陌生而又熟悉,瞬间就冲垮了他所有脆弱的意识防线,彻底摧毁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啊——!”
他甚至连一声完整的、宣泄痛苦的惨叫都无法顺利发出,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挤出半声破碎扭曲、不似人声的嘶鸣。
剧烈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强行撕裂、碾碎、然后又以一种完全陌生的规律被强行重组、熔合的极致痛苦,如同毁灭性的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无形的地狱之火焚烧、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变形、扭曲移位,全身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与碎裂声,血液似乎在血管中沸腾、蒸发、又再次凝聚。
他的视觉被无边无际的、灼热到刺痛的纯白所占据,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
他的听觉被能量在体内奔流引发的、仿佛万千颗雷霆同时在颅内炸响的恐怖轰鸣所充斥,再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他体内那股原本还算温和、受控的能量流,在这外来恐怖洪流的野蛮冲击下,如同一条涓涓小溪瞬间汇入了狂怒咆哮的恒星内部,连一丝浪花都未能激起,就被彻底同化、吞噬,成为了那股更加庞大、更加毁灭性力量的一部分,在他脆弱狭窄的经络中横冲直撞,肆意破坏着所经过的一切组织结构。
怀中的那块黑色燧石,这本是与这力量有着神秘联系的物件,也在这一刻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细微哀鸣,“咔嚓”一声脆响,表面瞬间布满了细密如蛛网般的裂纹,那一直存在的、带着指引意味的热意与震颤骤然消失殆尽,仿佛其中蕴含的某种古老联系,被这过于狂暴、纯粹的能量洪流彻底冲断、湮灭。
他彻底失去了对四肢百骸的感知,身体像是一件被扯断了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起来,整个人瘫软下去,又被那股尚未消散的吸力勉强支撑着,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倚在石台边缘,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即将被彻底撕碎的落叶。
他的意识在这极致到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风暴中,迅速变得模糊、破碎,然后不可逆转地向着黑暗的深渊沉沦,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强行从躯壳中拽出,投入了一个由最纯粹、最暴烈的混沌能量构成的、混乱而无情的炼狱之中。
在意识彻底湮灭前的最后几个闪回般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星辰从虚无中诞生又骤然寂灭成黑洞的景象,看到了基本粒子分解又重组成陌生物质的过程,看到了时间的碎片如同玻璃般崩裂又重组,看到了空间的褶皱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
无数无法理解的、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人类心智瞬间崩溃的海量信息碎片,伴随着那股毁灭性的能量,强行涌入、烙印在他的灵魂最深处,留下了永久的、灼热的印记。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最后一点意识灵光即将被彻底撕碎、湮灭,化为这股狂暴能量一部分,万劫不复的最后一刻,那冲入他体内、几乎将他撑爆的能量洪流,似乎终于找到了某种合适的“容器”或者说“锚点”。
它不再是无序的、纯粹破坏性的奔涌,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晦涩难懂、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规律,强行地、不容反抗地改造、冲刷、融合他身体的每一个最微小的组成部分。
痛苦并未因此减少分毫,反而变得更加深入骨髓、触及灵魂,仿佛在进行着一种生命本质层面的、彻底的重塑与涅盘,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极刑。
他最后残存的一丝模糊感觉,是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突然变得柔和却依旧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托起,然后缓缓地、平放在冰冷而光滑的石台旁的地面上。
洞窟中央,那团引发了这一切的混沌物质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时空,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细微的能量涟漪如同水波般荡漾,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更加浓郁的古老本源气息。
那炽烈霸道的白光也已彻底褪去,洞窟重新恢复了那朦胧的星辉照明,只是那些镶嵌在壁上的晶体,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稀疏了许多,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它们积累万年的能量。
陈明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和嘴唇都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带着细微能量光点的血迹,身体依旧在微微地、无意识地抽搐着,仿佛那场内部的改造风暴仍未完全平息。
他陷入了最深沉的、被无尽痛苦和混沌信息碎片包裹、隔绝的昏迷之中,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所有感知。
洞外,隐约传来了坚爪他们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回应而变得愈发焦急、恐慌的、试图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但那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不同维度,模糊不清,微弱得如同蚊蚋,根本无法穿透那层由能量和痛苦构筑的厚重壁垒,将他从这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混沌炼狱中唤醒。
混沌元灵,已然入体。
而这超越理解的古老存在,与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和躯壳强行融合后,究竟会孕育出什么,它所带来的一切深远影响与未知变故,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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