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对天地规律的痴迷探索日渐加深,他常常独自一人对着刻画满神秘符号的龟甲陷入长时间的沉思,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灵魂已脱离躯壳,遨游在星辰与大地之间的无形网络之中。
有时甚至连部落日常的狩猎分配、纠纷调解这类重要事务,都需要陈明从旁轻声提醒,他才会恍然回神。而陈明在协助处理这些部落事务、确保基本秩序之余,开始将更多审视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维系部落日常运转的、更为基础却至关重要的生产活动。
经过细致观察,他发现部落里普遍使用的陶器虽然已经脱离了最原始的直接泥胚晒干阶段,掌握了基本的烧制技术,但存在的问题依然触目惊心。
这些陶器器形普遍粗糙厚重,大小不一,厚薄不均,烧制火候难以精准掌控,导致成品率极低,且成品极易在受热不均或轻微碰撞时开裂、破碎。
这些粗陋的器皿储存粮食和清水尚可勉强应付,但用于每日不可或缺的烹煮食物,尤其是熬制需要稳定火候的草药和治疗腹泻的汤羹时,则显得效率低下且潜藏着随时可能破裂的危险。
他很快注意到,部落里主要负责制陶工作的,是一位名叫“娲”的沉静女子。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不像其他常年参与采集和初步处理的女子那般健壮丰满,反而略显瘦削单薄,但那一双裸露在外、沾满黏土痕迹的手臂却异常沉稳、修长而有力,每一根肌肉线条都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
她的眼神不像云那样充满了对外界的好奇与灵动活泼,也不像巫那样深邃难测仿佛蕴藏着整个部落的秘密,而是一种完全沉浸在创造过程之中的、近乎于虔诚的专注与宁静,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无法打扰她与手中泥土、眼前火焰的对话。
她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山坡下那个小小的、四面通风、堆满了各种颜色黏土、半成品泥坯以及烧制成功或失败陶器的简陋工棚里,与沉默的泥土和跳跃的火焰为伴,日复一日。
陈明没有贸然上前打扰或指手画脚。他深知任何技术革新都必须建立在充分理解现有工艺和尊重创造者的基础上。
他先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对制陶感兴趣的族人一样,连续几天在工棚附近安静地观察,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看到娲是如何从部落周边几个不同的地点仔细取来黏土,放在大石板上用木槌反复敲打,又用手指一点点仔细地剔除混杂其中的细小砂石和植物根茎等杂质;
看到她如何根据经验取用不同比例的河水,反复揉捏、捶打、摔掷那些黏土,直到它们变得异常均匀、细腻而富有惊人的韧性与可塑性。
他看到她采用最传统、也最耗费心力的方法——泥条盘筑法,将事先搓好的、粗细大致均匀的湿润泥条,沿着一个作为底座的圆盘,一圈圈耐心地、小心翼翼地向上垒高,每垒上一两圈,就需要停下来,用沾水的手掌和光滑的卵石,极其谨慎地将内外壁反复抹平、压实,使其粘连牢固,并初步塑造出罐、瓮、盆等几种有限的基本形状。
这个过程不仅极其缓慢,耗费大量时间,更对制作者的手感、经验和耐心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稍有不慎,正在盘筑的泥坯就会因为受力不均而在过程中扭曲、变形,甚至在即将完成时功亏一篑,彻底坍塌成一堆废泥。
而最后的烧制环节,则是在露天挖掘的浅坑里进行,将阴干后的泥坯放入坑中,周围堆满柴草,点火燃烧,燃烧的时间和火候大小,几乎全靠娲多年来积累的、观察火焰颜色、高度和烟雾浓淡的经验来模糊判断,成败与否,很大程度上掺杂着运气的成分,听天由命。
这一天,娲正在工棚角落里,对着一个在最近一次烧制过程中意外开裂的大陶瓮发愁。那道狰狞的裂缝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贯穿了瓮身大半,使得这个本打算用来储存过冬珍贵粮种的大型容器几乎报废。
她用更细的泥浆混合了某种植物汁液试图小心填补,但无论她如何努力,裂缝依然清晰可见,且结构强度堪忧。
她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明显的沮丧和心疼的神情,眉头紧锁,对着残破的陶瓮轻轻叹息。
陈明觉得时机或许成熟了。
他缓步走上前,没有立刻去关注那个破裂的陶瓮,而是将目光投向工棚角落里那些排列整齐、正在等待彻底阴干的各式泥坯,用平和而带着欣赏的语气对娲说:“这些泥坯…
塑造成形,非常不容易。
全靠双手…和眼睛,一点点测量,一点点垒起来,很慢,也很难…每次都做得这么圆整、对称。”
娲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沾着泥点的手在粗糙的兽皮裙上无意识地擦了擦。
她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叫“明”的外乡人的许多非凡事迹——掌握神奇的取火之术,发明高效的捕鱼工具和方法,甚至在可怕的瘟疫中指出了连巫都束手无策的应对之道,最近更是与羲首领频繁交流那些关于星辰和规律的深奥话题。
但她从未想过,这个似乎关注着天空与宏大问题的男人,会对自己这些与泥土打交道的、看似卑微的具体工作产生兴趣。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也是一种含蓄的回应。
陈明顺势蹲下身,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相对直挺的细树枝,在工棚旁那片被踩踏得坚实、但此刻略显松软的泥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圆盘图形,然后在圆盘的正中心,垂直画了一根想象中的轴。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可以持续、稳定转动的…木盘子,”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清晰地比划着水平旋转的动作,“把准备好、揉匀的泥巴…放在这个能够转动的盘子中心,然后用双手轻轻扶着泥巴,借助盘子旋转的力量…
泥巴自己就会在转动中,自然而然地变得圆润、规整。
这个道理,有点像…我们揉捏一大团湿面时,让它在地上轻轻滚动,它自己就更容易变成圆球。”
他描述的是最原始、最简单的陶轮——慢轮的基本工作原理。
利用旋转运动所产生的离心力和动态稳定性,制陶者可以更轻松、更快速、也更精准地进行拉坯成型操作,不仅大大提升了效率,制作出的陶器器形也会更加规整、对称、均匀,器壁也能在控制下做得更薄、更均匀,从而提升陶器的轻便性与受热均匀度。
娲听着他的描述,看着地上那简陋却寓意深刻的图画,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神中骤然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如同黑夜中被火把瞬间照亮的深潭。
但那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所笼罩。
“持续…转动?”
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关键的概念,眉头微蹙,显然在脑海中极力想象和构建那个画面,“怎么…才能让它,按照我们需要的速度,一直…平稳地转下去?用手…一直推吗?那似乎…更不方便。”
“或许…可以不用手。”
陈明继续引导着,用树枝在刚才的图画下方添加了几笔。
他画了一个简单的、带有轴孔和支撑结构的木质底座,然后重点描绘了一个可以用脚连续踩动、通过某种简单的传动机构(他画了简单的连杆示意)来带动上方圆盘持续旋转的踏板机构示意图。
“看,像这样…用一只脚,有节奏地…踩动这个木板,上面的圆盘…就会跟着一直转。
我们的双手…就能完全空出来,专心对付泥巴,引导它变成我们想要的…任何形状。”
这个结构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陈明来说简单得近乎幼稚,但对于从未接触过任何连续旋转机械概念、所有工具都处于静止或简单往复运动状态的原始部落成员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革命性的思维跳跃和认知突破。
娲不再说话,她彻底被这个构想吸引住了。
她蹲下身,几乎将脸贴到了泥地上的图画前,死死地盯着那几根线条构成的简易机构,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都彻底看穿、印入灵魂深处。
她那常年与湿润黏土打交道、指节略显粗大、掌心布满细碎茧子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在身前空气中缓慢地、然后逐渐加快地模仿着拉坯塑形的动作,时而轻柔地内收,时而稳定地外扩,时而上提,时而下压,仿佛在她眼前的虚空中,正有一团无形的泥巴在那个想象中的旋转圆盘上,随着她手指的引导,变幻出各种流畅而优美的形态。
陈明知道,那颗名为“技术创新”的种子已经成功地播撒进了这片肥沃而专注的心田,剩下的,需要靠她自身深厚的经验、灵巧的双手和坚韧的毅力去浇灌、去实践、去让它破土成长。他没有再多做解释,静静地站起身,留下娲独自一人完全沉浸在那幅简陋草图所开启的无限可能性之中,转身悄然离开了工棚。
接下来的几天里,原本相对安静的工棚区域,开始持续传来不同于往常的、更加频繁和用力的敲打声、锯木声、以及夹杂着尝试和失败的低语声。
娲找来了部落里公认手艺最好、最善于制作矛杆、弓箭和工具手柄的老木匠石爪,她激动地连比划带说,夹杂着一些自己创造的、描述旋转和结构的新词汇,竭尽全力地试图让这位经验丰富但思维同样局限于传统工具的老者,理解那个“可以自己持续转动的盘子”的核心结构与运作原理。
过程显然充满了障碍与曲折,石爪看着地上那幅已经被几日来的脚步和雨水冲刷得愈发模糊的图案,又看着娲激动而期盼的眼神,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需要一个“会转的盘子”来做陶器,这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范畴。
陈明始终在一旁默默关注,但他强忍着直接上前绘制更精确图纸的冲动,他相信娲凭借其对制陶过程的深刻理解和内在的创造力,有能力与部落的工匠协同解决这个具体的技术实现问题,这本身,就是创造过程中不可或缺、甚至更为宝贵的一部分。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令人沮丧的失败尝试,更换了不同的木材,调整了轴孔的精度和踏板的连接方式后,一个看起来极其简陋、粗糙、转动起来还明显有些摇晃和滞涩。
但确实可以依靠脚部连续踩踏来实现基本匀速旋转的木质慢轮原型机,在娲那坚持不懈的努力和石爪逐渐被点燃的好奇心与工匠精神的共同作用下,于工棚中央诞生了!
当第一团精心揉捏好的、湿度恰到好处的黏土被郑重地放置在那旋转的圆盘中心,娲深吸一口气,将那双沉稳有力、此刻却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扶上那团湿润的泥巴时,奇迹般的景象发生了。
那团原本静止的、需要耗费巨大心力去塑造的泥团,在缓慢而稳定的旋转中仿佛瞬间被注入了奇异的生命活力,它自然而然地随着离心力向上隆起,向外均匀地扩张,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规整的、浑圆饱满的筒状基础。
娲的手指此刻不再需要与重力和不稳定性搏斗,她只需集中精神,凭借指尖那微妙到极致的力量变化和角度调整,就能轻松地引导着旋转的泥坯,随心所欲地变幻出远比手塑时代更加流畅、优雅、对称的曲线与轮廓。
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器形美感和实用性的极致追求中,而无需再分心去维持泥坯整体的稳定与基本圆度,创作的自由度和精准度得到了质的飞跃。
工棚外早已不知不觉围拢了一大群被这新奇景象吸引的族人,他们看着那块普通的泥巴在旋转中仿佛拥有了生命般“自己生长”、“自己变圆”,发出阵阵无法抑制的惊叹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云也兴奋地挤在人群最前面,指着那吱呀作响却稳定转动的轮子,激动地向身边不明所以的族人解释着它的原理,小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光彩,仿佛这项划时代的发明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然而,陈明深知,陶轮的成功仅仅是为精美的陶器塑造了完美的“形体”,而制陶的另一半灵魂——赋予其坚固“生命”的烧制过程,依然停留在原始和不确定的阶段。他再次找到娲,这次是在她刚刚成功运用陶轮制作出了一批大小均匀、器壁薄韧、器形也更加丰富多样的泥坯之后,带着明显的成就感和喜悦之时。
他指着工棚外那个露天燃烧后总是留下一片狼藉、灰烬和不少变形、开裂废品的传统烧制坑,语气平和但切中要害地说道:“泥土的灵魂…已经被唤醒,但赋予它永恒生命的火焰…还需要更精细的引导。
现在的火…太野性,太自由,它在坑里乱跑,没有约束。导致有的地方火焰过于猛烈,热量集中,陶器会被烧得扭曲、开裂;而有的地方火焰微弱,热量不足,陶器就烧不透,质地疏松,容易破碎。”
他顺势提出了改进窑炉的大胆构想。他建议,放弃这种开放式的、难以控制的燃烧方式,转而挖掘一个更深、更封闭、结构更类似于人工洞穴的专门坑体——窑。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在窑体侧面合适的位置开凿专门的燃烧室(火膛),以及引导热气流向上穿过摆放陶器的窑室、最后从顶部烟道排出的设计原理。
他用树枝在泥地上清晰地画出了简单的横穴式升焰窑的剖面结构示意图,耐心解释了火膛负责提供稳定集中的热源,窑室是陶器接受热力考验的空间,而烟囱则负责引导热空气流动、确保窑内温度均匀并带走燃烧废气的关键作用。
“我们需要让火焰…变得听话。让它们从下面这个专门的洞口(火膛)有序地进来,产生的热气和向上的力量…会自然地穿过层层摆放的陶器,温暖、灼烧每一个角落,最后…带着多余的烟尘,从上面这个出口(烟囱)有序地离开。
这样一来…窑室里所有的陶器,无论放在哪个位置,都能被均匀地、持续地…烤透、烧熟,就像用文火慢炖一锅肉汤,内外皆熟,而不是外面焦糊里面还生。”
他用手势生动地模拟着热气在密闭窑体内上升、循环、最后排出的整个路径,强调着均匀受热的重要性。
这个关于构建“火焰居所”的构想,比理解陶轮的旋转原理更加抽象和复杂,它涉及到空气动力学和热传导的初步概念。
但娲在亲身经历了陶轮所带来的颠覆性效率与精度提升后,对于陈明提出的这个关于“驾驭火焰”的新奇想法,有了更强的接受意愿和尝试的勇气。
她再次展现出那种令人惊叹的实践能力与不畏艰难的韧性。
她亲自在靠近山坡、土质相对坚实、且略带天然坡度以利通风排烟的地方,选定了一处合适的址,然后带着几个愿意帮忙的族人,拿着石铲、木棍和 篮子,按照陈明描述的“火焰行走之路”,开始了艰辛的挖掘和修整工作。
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费力地掏挖出窑室的雏形,小心地塑造成合适的穹顶形状;他们挖掘出倾斜向下的火膛通道,确保与窑室底部顺畅连接;
他们用混合了切碎草茎的黏土反复涂抹、拍打窑壁和火膛、烟道的内表面,使其尽可能光滑、坚固、密封,以承受高温的考验。
这个过程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失败接踵而至:有时是刚刚挖好的窑壁因为土质松软而突然坍塌,有时是预留的烟道位置不合理导致点火后浓烟倒灌根本无法燃烧,有时是封堵窑门后内部温度始终无法提升……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数日的辛勤劳作付诸东流。
但娲的眼神里从未出现过放弃的念头,她似乎从这种亲手构建、调试、与泥土和火焰进行更深度对话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一种超越单纯制作陶器的、掌控自然力量的巨大乐趣和深沉满足。
当第一个虽然外观依旧粗糙古朴、但结构上基本符合横穴窑原理、各部件功能相对完整的改进型窑炉终于在山坡旁屹立起来时。
娲怀着一种近乎于举行神圣仪式般的庄重心情,将这几天运用陶轮精心制作、阴干彻底的十几个泥坯。
其中不仅包括传统的储水罐和炊煮瓮,还有几个她前所未有地尝试制作的、带有优美细颈便于倾倒液体的小口壶,以及开口宽阔、更适合盛放集体食物的浅腹盆——小心翼翼地、一层层稳妥地放入已经铺好一层干净细沙的窑室之中,然后仔细地用湿泥混合黏土块封堵窑门,只留下火膛的投柴口和顶部的排烟口。
点火的那一刻,所有参与建造的族人和闻讯赶来的围观者,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娲亲自跪坐在火膛口,目光锐利如鹰,根据火焰在窑内燃烧反射出的颜色变化(从最初的暗红到逐渐明亮的橙黄),以及烟道出口排出烟雾的浓淡、颜色和流速,极其精准地判断着窑内的温度状况和燃烧效率。
她不再是像过去那样,将柴草一古脑投入然后听天由命地祈祷,而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根据“火候”的反馈,主动地、有选择地添加着不同粗细、不同种类的柴火,时而用长棍轻轻拨动火堆确保充分燃烧,时而又稍稍掩小投柴口以控制升温速度,真正地在“驾驭”和“引导”着这窑内狂暴的火焰之力。
这一次的烧制,持续了几乎整整一个白天。当窑内的火焰渐渐熄灭,高温缓缓下降,最终彻底冷却下来后,娲带着一丝混合着疲惫、期待与不易察觉的紧张,亲自用石锄小心翼翼地扒开封门的泥土,缓缓打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结果的窑门。
当窑内的景象完全展现在眼前时,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早已见惯现代工业制品的陈明,内心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与震撼。
窑室内静静陈列着的陶器,彻底告别了以往那种颜色斑驳不均、表面粗糙、时常伴有裂痕、变形或生烧区域的不可靠形象。它们整体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温暖而沉稳的砖红色,间或夹杂着一些火焰流淌留下的自然釉色痕迹,显得古朴而和谐。
所有的器形都保持了入窑前的规整与流畅,线条优美,轮廓清晰。娲拿起一个陶罐,用指甲轻轻弹击,发出的不再是沉闷的噗噗声,而是清脆悦耳、带着金属质感的“铮铮”声响,这是陶胎烧结致密、强度高的标志。
尤其是那几个她大胆尝试的新器形,那薄而均匀、近乎透明的器壁(相对于旧工艺而言)淋漓尽致地展示了陶轮拉坯所带来的精准控制力,而光滑坚硬的表面和均匀的色泽则得益于窑内持续而均匀的受热环境。
这一次的烧制,成品率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惊叹的高度,几乎很少有完全报废的作品!
娲久久地凝视着手中的作品,尤其是那个她之前从未敢想象能成功制作出来的、带有优雅弧线和细长颈部的陶壶。
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光滑而坚硬的、带着窑火余温的表面,眼中闪烁着的,不再仅仅是工匠完成作品后的满意,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母亲凝视着自己历经艰辛才诞下的健康婴孩般的,充满了温柔、自豪与深沉爱意的光芒。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越围观的族人,精准地落在了陈明的脸上。她没有说任何感谢的言辞,那些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只是默默地、郑重地,将那个她心目中最为完美、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小口陶壶,用双手稳稳地、如同进献珍宝般,递到了陈明的面前。
这是一个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礼物。它不仅是一件实用、精美的陶器,更象征着一种全新生产技术的正式诞生,一种对“创造”过程本身理解的革命性深化,是娲对陈明那份超越时代的智慧指引的最高致意与认可。
陈明伸出双手,庄重地接过了这个尚带着泥土与火焰气息的陶壶,指尖传来的,是那坚实、光滑而微温的触感,仿佛能触摸到其中所蕴含的、一个文明在工具与工艺上实现关键跨越的脉搏。
他知道,“女娲的陶轮”与“驯火的窑炉”,这两项看似简单的技术创新,其意义远不止于为风兖部落带来了更优质、更丰富的生活器皿。它们更是在这文明初曦的源头,亲手点燃了“工具改良”与“工艺控制”的熊熊火炬。
娲,这位沉默而伟大的大地之女、造物者,用她的智慧与双手,成功地让旋转赋予了泥土规整的形态,让结构约束了火焰狂野的力量。
这一切,都将为部落的物质文明奠定更为坚实的基础,并在不远的未来,必然催生出更为复杂的工艺技术、审美追求,乃至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
他看着娲转身重新走向工棚、走向那堆等待塑造的黏土和那座尚有余温的窑炉的背影,那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与袅袅散尽的青烟映衬下,仿佛与脚下厚重的大地、与手中驯服的火焰、与那份永恒不变的创造精神,彻底融为了一体。
文明的浩荡进程,不仅需要羲那样仰望星空、探寻宇宙法则的哲思引领,也同样需要娲这样脚踏实地、专注于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无数双沉默而有力的创造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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