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厚重得仿佛深海之下的淤泥。
林薇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沉浮,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一种不断下坠的失重感。那具在电脑前僵硬疲惫的躯壳似乎已经远去,留下的只有最核心的、即将熄灭的精神星火。
奇怪的是,在这意识弥留的最后时刻,占据她全部思维的,并非对死亡的恐惧——那太奢侈了,奢侈到疲惫的神经已无力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也不是对未竟人生的遗憾,或是父母亲人悲痛的面容。
只有一个简单到近乎原始,却又强烈到撕裂一切的念头,如同最后的脉搏,在她即将沉寂的意识海里疯狂跳动:
睡一觉。
就让她好好地、彻底地、无人打扰地睡一觉吧!
这个渴望,超越了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四十八小时连轴转的疲惫,像无数细密的沙子,早已填满了她意识的每一个缝隙,吸干了最后一丝活力。此刻,这疲惫化作了实质的重量,拖拽着她,沉向那看似永恒安眠的深渊。
“睡吧……太累了……”
“就闭上眼睛……一下……”
“终于……可以休息了……”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那杯打翻的冷咖啡,那份被污损的病历本,墙上指向三点的挂钟,监护仪上拉平的直线……所有现实的细节都模糊、淡去,被这唯一的、巨大的渴望所吞噬。
她感觉自己正在融化,融入这片给予最终承诺的黑暗里。没有疼痛,没有焦虑,没有永远也写不完的病历和考不完的试,只有无边无际的、诱人的宁静……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起初只是针尖大小,遥远得如同宇宙尽头的星芒。但它迅速扩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驱散周围的混沌。
痛!
不是心脏骤停的尖锐悸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钝器击打般的闷痛,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尤其是额角,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冷!
一种侵入骨髓的寒意,透过身下坚硬的木板和单薄的褥子,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身体,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
声音!
不再是医院里仪器的嗡鸣或遥远的推车声,而是……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就在耳边,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稚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小姐……小姐您醒醒……呜……您别吓青竹啊……”
“小姐……求您了……睁开眼睛看看奴婢吧……”
青竹?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近乎凝固的意识湖面,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是谁?
强大的求生本能,或者说,是那被强行中断的“睡眠”带来的恼怒,让她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与那沉重的、试图将她永远拉回黑暗的眼皮抗争。
好重……
眼皮像被焊住了一样,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肌肉的酸涩和神经的刺痛。
一点一点,一丝一丝……
模糊的光线率先侵入视野,带着一种温暖的、橙黄色的调子,不同于医院日光灯的惨白。
啜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度惊喜、带着颤抖的抽气。
“小……小姐?!您……您眼睛动了?!小姐!您能听见奴婢说话吗?!”
林薇用尽最后一股力气,猛地,彻底地,睁开了双眼。
猝不及防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泪水生理性地涌出,模糊了视线。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震痛。
“小姐!小姐您醒了!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狂喜。
视线逐渐适应,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暗红色的木质床顶,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缠枝莲纹和栩栩如生的喜鹊闹梅图,古朴中透着一股沉淀的奢华。视线微转,是如水般垂下的、月白色的细纱帐幔,边缘以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
这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她宿舍熟悉的那盏吸顶灯。
一股混合着淡淡檀香、清雅花香和一丝苦涩药味的、完全陌生的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
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近乎荒谬的、难以置信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在哪里?!
她猛地想要坐起身来,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恶作剧?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境况?
然而,身体软绵绵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使不上丝毫力气。一阵剧烈的眩晕伴随着头痛袭来,让她眼前发黑,不受控制地重新跌回那坚硬的枕头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小姐!您别动!您身子还虚着呢!” 那双原本只是在她视线边缘晃动的手,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帮助她稳住身体。
林薇这才得以看清说话的人。
跪坐在床榻边踏脚上的,是一个穿着淡绿色古装襦裙的少女,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梳着双环髻,眉眼清秀,此刻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正一眨不眨地、充满担忧和惊喜地望着她。
这装扮……这称呼……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cpU(中央处理器)似乎因为过载和眼前的超现实景象而彻底烧毁。
“你……你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明显的惊疑不定,“这……是哪里?”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房间很宽敞,陈设古色古香。她身下是一张雕刻着如意云纹的拔步床,挂着月白纱帐。床边立着一盏精致的落地宫灯,灯罩上绘着山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靠墙摆着黄花梨木的梳妆台,上面放着菱花铜镜和几个雕花木匣。远处是圆形的月洞窗,窗棂上糊着洁白的窗纸,窗外似乎有竹影摇曳。
一切都像是在某个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然而,身体的疼痛、冰冷的触感、空气中真实的香料气味,以及眼前少女那无比真切、毫不作伪的担忧眼神,都在 screaming(尖叫) 着一个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不是拍戏。
绿衣少女听到她的问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更加浓重的担忧和一丝惶恐:“小姐,您……您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青竹啊!您……您是不是摔坏脑袋了?” 她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都怪奴婢不好,没有扶稳您,才让您从秋千上摔下来……呜……”
青竹?秋千?
林薇的眉头紧紧皱起,额角的刺痛更加明显。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摸痛处,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皮肤细腻白皙,手指纤长,但绝不是她那双因为长期消毒而有些粗糙、指关节因为写字太多而微微变形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
她猛地将手举到眼前,难以置信地看着。
“镜子……” 她嘶哑地要求,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青竹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手脚麻利地起身,跑到梳妆台前,取来了那面沉甸甸的菱花铜镜,小心翼翼地递到林薇面前。
林薇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向镜中。
铜镜打磨得不算十分清晰,带着朦胧的光晕,但足以映照出她此刻的容貌。
镜中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年纪,一张标准的鹅蛋脸,肤色苍白,带着病后的虚弱。眉眼精致,柳眉杏目,鼻梁秀挺,唇色淡白。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贴着一小块白色的膏药,边缘还透着隐隐的青紫色。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属于古代仕女的脸。
漂亮,柔弱,带着一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娇贵气质。
但那双眼睛……
林薇死死盯着镜中那双杏眼。虽然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显得有些失神,虽然充满了惊骇与茫然,但那瞳孔深处,却残留着一丝属于“林薇”——那个连续值班四十八小时、在电脑前猝死的实习医生——的、不肯轻易屈服的韧性和审视。
这不是她!
这怎么会是她?!
“砰啷!”
铜镜从她瞬间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厚厚的锦被上,发出一声闷响。
巨大的冲击和信息的海啸,终于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理智堤坝。眼前一黑,那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眩晕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上一次更加凶猛。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青竹惊慌失措的呼喊变得遥远。
在意识再次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林薇脑海中最后闪过的,不再是“睡一觉”的渴望,而是那个趴在键盘上、被咖啡浸染的病历本,以及一个荒谬绝伦、却可能是唯一答案的念头——
如果那不是死亡……
那这……是什么?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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