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的骚扰袭击，像一群挥之不去的毒蚊，不断叮咬着卧牛寨这头刚刚完成吞噬、试图称霸的困兽。每一次夜间的火光，每一次哨兵的失踪，每一次粮道被截的消息，都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抽在胡彪的脸上。
卧牛寨聚义厅（如今已成了胡彪的临时指挥所）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原本属于孙石的虎皮椅被胡彪占据，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握着黑锏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下方站着几个羌兵头目和原卧牛寨的几个小头目（孙石的心腹早已在内讧中被清洗），个个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胡彪的怒吼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几十号人！连几个藏头露尾的毛贼都抓不住！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一个羌兵十夫长硬着头皮道：“胡爷…不是弟兄们不尽心…那帮人太滑溜了！根本不跟我们照面，放完冷箭就跑，钻山沟比兔子还快！我们对这附近地形没他们熟…”
“是啊，胡爷…”一个原卧牛寨的小头目也小心翼翼地道，“启活营那帮人，以前就擅长这个…孙…孙老大在的时候，也没少吃他们的亏…而且现在寨里人心不稳，好多弟兄都怕…”
“怕？！”胡彪猛地站起身，黑锏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老子看你们是忘了谁才是现在的主子！传令下去！从今天起，再有人敢怠战惧战，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他猛地一挥黑锏，将身旁一个用来摆放酒肉的木几砸得粉碎！木屑飞溅，吓得众人一哆嗦。
“都给老子听好了！”胡彪喘着粗气，如同被困住的野兽，“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我们的粮食被那帮天杀的烧了大半，虽然得了卧牛寨的存粮，但也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打下启活营，抢了他们的粮盐和铁匠，我们才能过冬！”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暴戾的光芒：“他们不是喜欢躲吗？喜欢偷袭吗？老子就逼他们出来决战！”
“胡爷，您的意思是…”
“把所有派出去的人马都收回来！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外出！伐木、打水，全都派大队人马护卫！”胡彪下令，随即声音变得更加凶狠，“另外，从明天开始，给老子驱赶寨子里的那些汉人奴隶和降兵，去伐木！去采石！”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
“老子要造攻城车！造更多的撞木！”胡彪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他们不是仗着那破栅栏和破木头架子（指礌木）吗？老子就造更大的家伙，一口气把他那破寨子碾平！我看他们还能往哪儿躲！”
“可是…胡爷，造那些大家伙，很费人手和时间…而且驱赶奴隶去，效率低下，恐怕…”一个头目试图劝谏。
“费时间？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胡彪吼道，“至于那些两脚羊一样的奴隶和降兵，死了就死了！正好省下粮食！告诉监工，谁敢偷懒，就地打死！用他们的血给老子浇湿木头！”
命令被强行推行下去。很快，卧牛寨附近的山林里，响起了皮鞭的抽打声、呵斥声和奴隶们痛苦的哀嚎。大量被俘虏的汉人百姓和投降的卧牛寨喽啰被驱赶着，在羌兵皮鞭的监督下，疯狂地砍伐树木，开采石料。稍有懈怠，便是非打即骂，甚至当场格杀。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山沟里。
一座简陋但规模不小的工地在卧牛寨外建立起来，胡彪显然是铁了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打造出足以碾压启活营防御的攻城器械。
与此同时，卧牛寨对外的巡逻和侦查也几乎停止，全部收缩回寨子周围，重点保护工地和几条主要取水道路。胡彪打定了主意，在攻城器械造成之前，绝不再分散兵力，去山林里和启活营的“幽灵”捉迷藏。
启明峪的了望哨很快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首领，卧牛寨的人不出来巡逻了，都缩回去了。但他们寨子外面，好像在搞大动静，砍了好多树，像是在造什么东西。”哨兵汇报。
熊启和林婉儿等人立刻登上了望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
只见卧牛寨外，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蚂蚁般忙碌，巨大的原木被一根根拖到空地上，隐约能看到一些简陋的框架正在搭建。
“他在造攻城器。”林婉儿语气凝重，“看规模，恐怕不止撞木，可能还有望楼或者盾车。”
“驱赶奴隶和降兵…胡彪这是狗急跳墙，不惜民力了。”熊启放下望远镜，脸色冰冷。他能想象那些被驱赶的同胞正在遭受怎样的苦难。
“首领，不能让他造起来！”赵虎急道，“那些家伙真要造好了，我们的栅栏和礌木恐怕挡不住！”
“他知道我们还会去骚扰，所以收缩防御，重点保护工地。”熊启沉吟道，“强攻工地，正中他下怀。”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
熊启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忙碌而悲惨的工地，又看向卧牛寨紧闭的大门，脑中飞速思考。
胡彪此举，看似笨拙疯狂，却恰好打在了启活营的软肋上。骚扰战术失效了。对方龟缩不出，凭借优势兵力护住要害，然后用最野蛮但也最有效的方式，积攒着足以一锤定音的力量。
时间，似乎又站到了胡彪那一边。
“不能强攻，不代表不能干扰。”熊启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驱民夫劳作，人心必然怨愤。工地看似守卫森严，但人员混杂，必有漏洞。”
他看向林婉儿和王小石：“婉儿，小石，是时候让影卫发挥真正的作用了。不必杀人，不必放火。我要你们潜进去，散播谣言，制造混乱，让那些被奴役的人…看到一点希望。”
他又看向赵虎：“挑选最好的射手，带上射程最远的弩，不必追求杀伤，只要能把绑着消息的箭矢，射进工地里就行。”
疲敌之计，从山林袭扰，转向了人心战场。
困兽犹斗，其势虽凶，但其心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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