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念棠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只是今日的动作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她先是将屋里屋外仔细打扫一遍，桌椅板凳擦得锃亮，连门槛边的缝隙都没放过。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自己穿好衣服，跟在母亲身后帮忙递个抹布、拿个扫帚。
娘，今天有客人来吗？明浩仰着头问，他心思最是细腻。
嗯，可能有领导来看看咱们家属院的生活。苏念棠语气平和，手下动作不停，咱们家什么样，就让人家看什么样，不用特意准备。
话虽如此，她还是从空间里悄悄取出一小包品质上乘的龙井茶。这茶色泽翠绿，形如雀舌，是前世珍藏，此刻拿出来待客最合适不过。她用普通的铁皮茶叶罐装了，混在厨房的瓶瓶罐罐里，毫不显眼。
陆建军临出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苏念棠正弯腰给明远系鞋带，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他走到她身边，大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我中午回来。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苏念棠抬头，对他绽开一个安心的笑容：
上午九点刚过，两道人影出现在家属院门口。走在前面的正是市妇联的李干事，她穿着朴素的灰色列宁装，齐耳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陪同的是部队后勤处的一位女干事小周。
李干事，这边就是随军家属们住的地方。小周介绍着，苏念棠同志家就在前面那排。
两人走近时，正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明浩带着两个弟弟，坐在小板凳上，一字一句地念着：人、口、手、山、水、田......
苏念棠坐在一旁缝补衣服，不时抬头纠正发音。阳光洒满小院，一派温馨祥和。
请问是苏念棠同志吗？李干事在院门外客气地询问。
苏念棠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出来：我是。您是？
小周连忙介绍：这位是市妇联的李干事，来了解下咱们家属院的情况。
李干事好，快请进。苏念棠侧身将两人让进院子，顺手提起墙角的热水瓶，正好烧了开水，泡杯茶歇歇脚。
李干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院落。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种着几畦小葱韭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三个孩子见到生人有些拘谨，但还是乖巧地叫人。
苏念棠取出那个铁皮茶叶罐，撮了一小撮茶叶放入白瓷茶壶。热水冲下去的瞬间，一股清幽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李干事微微挑眉——这茶香清冽悠长，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好茶。她忍不住赞了一句。
老家带过来的，一直舍不得喝。苏念棠笑着斟茶，语气自然，今天贵客临门，正好尝尝。
与此同时，文工团的林菲菲正坐立不安。她听说市妇联的人已经到了家属院，心里既期待又忐忑。在练功房里，她心不在焉地压着腿，目光频频望向窗外。
菲菲，你今天怎么了？同伴好奇地问。
没什么，林菲菲强自镇定，就是有点不舒服。
她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心里有鬼。既盼着苏念棠被查出问题，又担心牵连到自己头上。
李干事细细品了一口茶，果然清香甘醇，非同一般。她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苏念棠：听说你组织了一个识字班，教军属们认字？
苏念棠坦然点头，姐妹们都是从各地随军来的，很多人没机会上学。大家凑在一起认认字，学学算术，以后写信看报都方便。
还教做点心？李干事又问，语气依然平和。
苏念棠笑了：认字累了，就一起琢磨着做点吃的。都是家常东西，面粉、白糖、红枣这些，服务社都能买到。姐妹们一起出钱，我出个手艺，让大家学个新鲜。
她说着，从厨房端出一个小竹筛，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样点心：有前日做的荷花酥，还有今早新蒸的枣泥米糕，另外是一碟金黄的鸡蛋卷。每样都不多，但做得精致可人。
这都是你做的？李干事仔细端详着那些点心。
是。荷花酥是前日识字班大家一起学的，枣泥米糕和鸡蛋卷是家常做的。苏念棠语气平和，李干事若是不嫌弃，尝尝看？
这时，王大姐和刘慧相约着来到苏念棠家，手里还拿着识字本。见到院里有客人，两人愣了一下。
大姐，小慧，来得正好。苏念棠自然地招呼她们，这位是市妇联的李干事，来了解咱们识字班的情况。
王大姐立刻明白过来，笑着上前：李干事，您可来了！咱们这识字班办得好啊，念棠妹子教得用心，我们都认识好几百个字了！
是啊是啊，刘慧也抢着说，我原来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现在都能给我娘写信了！
李干事看着这两个满面红光的军属，又看看桌上精致的点心，若有所思。
这些点心，材料都好买吗？她拿起一块枣泥米糕，状似随意地问。
好买！王大姐快人快语，服务社都有！面粉一毛二一斤，红枣三毛五，白糖八毛。咱们识字班都是大家一起凑钱买材料，念棠妹子一分钱不赚，还倒贴功夫呢！
刘慧补充道：学了手艺，自家过节待客都能用上，比外面买划算多了！
李干事细细品尝着点心。荷花酥酥脆，枣泥米糕软糯，鸡蛋卷香酥，每一样都做得恰到好处。更难得的是，甜度适中，毫不腻口，显然是用了心的。
听说你还办了个小饭桌？李干事放下点心，又问。
苏念棠点头，有些战友家里双军人，或者临时有任务，孩子没人照顾。我就帮着照看一顿午饭，收个成本钱。
她拿出一个小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每一笔收支：某月某日，收张三饭钱一毛五，买青菜一毛，买鸡蛋五毛......账目清晰，分毫不差。
李干事一页页翻看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
这时，陆建军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显然是特意赶回来的，军装整齐，步履沉稳。
李干事。他敬了个礼，语气不卑不亢。
陆营长。李干事站起身，我们正在了解家属院的情况。你爱人很能干啊。
陆建军看向苏念棠，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她一直很用心。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苏念棠心头一暖。
李干事又问了几个问题，苏念棠都一一如实回答。说到教大家做点心的初衷，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姐妹们背井离乡跟着丈夫来到这里，都不容易。学点手艺，既能解闷，又能让家里人吃得好些。看着大家高兴，我也开心。
阳光渐渐移到了头顶，谈话也接近尾声。李干事站起身，握住苏念棠的手：你做得很好。军属之间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这正是我们提倡的。
她又对陆建军说：你有个好妻子。
送走李干事和小周，苏念棠长长舒了口气。一回头，发现陆建军正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
紧张了？他问。
有一点。苏念棠老实承认，随即也笑了，不过我问心无愧。
陆建军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我知道。
这个温柔的动作，让苏念棠一上午的紧张彻底消散。
而此刻，在文工团的林菲菲终于按捺不住，悄悄溜到家属院附近打探消息。她看见李干事和小周从苏念棠家出来，脸上带着笑容，还与苏念棠亲切握手道别。
这一幕让林菲菲的心沉到了谷底。怎么会这样？难道举报信没起作用？
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盯着那个小院。苏念棠正站在院门口与陆建军说话，阳光洒在夫妻二人身上，般配得刺眼。
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林菲菲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而苏念棠对此一无所知。她正被三个孩子围着，叽叽喳喳地问着问题。
娘，那个阿姨是做什么的？
娘，咱们晚上吃什么？
她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心里一片宁静。无论外界如何风雨，只要守住这个家，守住自己的本心，就什么都不怕。
厨房里，那壶龙井茶还飘着余香，与院子里飘来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生活最真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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