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的傍晚，雪后的杨家村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蓝灰色调中，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柴火与饭菜的混合香气。
陆家主宅的厨房里，此刻正是一派热闹景象。赵素芬利落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铁蛋和石墩两个半大小子被指派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陆母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正翻炒着锅里的白菜豆腐，目光却不时瞥向窗外那条通往村口的小路。
“娘，三弟他们该到了吧？”赵素芬顺着婆婆的目光望出去，笑着说道，“听说三弟一回来就直奔铺子去找念棠了，小两口感情真好。”
陆母哼了一声，没接话，手下翻炒的动作却明显轻快了些。锅里的豆腐煎得金黄，混合着白菜的清甜气息，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铁蛋响亮的喊声：“奶奶！娘！三叔三婶回来了！”
只见陆建军背着行军包，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紧紧牵着苏念棠，正踏着积雪走进院子。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陆建军高大的身躯微微侧向苏念棠，仿佛在为她挡去寒风，那专注的姿态让赵素芬不禁抿嘴一笑。
“爹，娘，大嫂。”陆建军声音沉稳地打着招呼，目光在院内扫过，最后落在闻声从堂屋走出来的陆父身上。
陆父点了点头，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回来就好。”
苏念棠正要开口，陆建军已经自然地接过话：“念棠惦记着家里，非要早些回来帮忙。”说着，他松开她的手，将行军包和篮子放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转身就挽起袖子，“还有什么要做的？我来。”
这主动揽活的架势，让众人都愣了一下。从前陆建军回家，虽然也会帮忙，但从未如此积极主动，更别提这一进门就找活干的模样。
赵素芬最先反应过来，忙道：“不用不用，三弟你一路辛苦，快歇着。饭菜马上就好。”
陆母也开口道：“老大媳妇说得对，你去堂屋坐着陪你爹说说话。”
陆建军却已经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不累。”他转头看向苏念棠，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棠棠，你去歇着，这里交给我。”
这一声“棠棠”叫得自然亲昵，让苏念棠脸颊微热，在婆婆和大嫂含笑的目光中，她只好点点头：“那我去看看孩子们。”
三个孩子早就听到动静，从里屋跑了出来。明浩和明轩还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许久未见的爹爹，小明远更是直接躲到了苏念棠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偷看。
陆建军洗好手，走到孩子们面前蹲下。他从行军包里掏出三个油纸包，分别递给孩子们：“这是爹给你们带的。”
明浩和明轩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他们在画报上见过的、印着漂亮图案的水果糖！小明远的则是一包动物形状的小饼干。三个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连最害羞的明远都忍不住伸出小手接过饼干，小声说了句：“谢谢爹。”
“乖。”陆建军伸手，轻轻摸了摸每个孩子的头，动作略显生疏，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明浩和明轩渐渐放松下来，围在爹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着问题。
堂屋里，陆父看着儿子与孙子们互动的画面，眼中流露出欣慰。他转头对正在摆放碗筷的赵素芬说：“去把建民和招娣也叫来吧，既然老三回来了，今晚就一起吃个便饭。”
这话声音不高，却让厨房里的陆母动作一顿。她抬眼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眼正耐心回答孩子们问题的三儿子，终究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赵素芬应了一声，解下围裙就往外走。经过苏念棠身边时，她压低声音笑道：“三弟这一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苏念棠看着那个被孩子们围住的高大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村头那间破败的院子里，陆建民正盯着灶台上那锅咕嘟冒泡的杂粮粥发呆。招娣坐在门槛上，小手里攥着那根红头绳，眼巴巴地望着主宅的方向。
“建民，招娣，”赵素芬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爹让你们过去吃饭呢，老三回来了。”
陆建民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差点带倒身后的板凳。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好。”
招娣已经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跑到爹爹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当陆建民牵着招娣走进主宅院子时，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陆建军看见二哥，主动迎上前：“二哥。”
这一声称呼自然如常，仿佛兄弟间从未有过隔阂。陆建民身体僵了僵，低低应了一声，目光飞快地扫过弟弟的脸，又迅速垂下。
招娣怯生生地喊人：“爷爷，奶奶，大伯娘，三叔，三婶。”目光在接触到苏念棠时，明显亮了一下。
“快来坐。”赵素芬热情地招呼着，特意在明浩身边给招娣加了个凳子。
晚饭很丰盛：白菜炖豆腐，炒土豆丝，咸鱼蒸蛋，还有一盆陆母特意杀的母鸡炖的蘑菇汤。金黄的鸡汤上飘着油花，蘑菇的鲜香与鸡肉的醇厚完美融合，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陆建军很自然地坐在苏念棠身边，不时给她夹菜：“多吃点，你最近瘦了。”
这体贴的举动让一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苏念棠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些，陆建军却仿佛浑然不觉，又给她盛了碗鸡汤：“这汤炖得不错，你喝点暖暖身子。”
赵素芬忍着笑，给铁蛋和石墩各夹了个鸡腿：“你三叔心疼你三婶呢，你们学着点。”
两个半大小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埋头啃起鸡腿。
陆建民始终沉默地吃着饭，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他今晚添了两次饭，比平时吃得要多。招娣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偶尔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三叔三婶，眼睛里闪着光。
饭后，陆建军主动收拾碗筷，赵素芬忙拦着：“三弟，你歇着，这些我来。”
“大嫂辛苦一天了，这些我来。”陆建军不容分说地接过碗筷，动作利落地收拾起来。苏念棠要帮忙，却被他轻轻按回座位上：“你坐着陪孩子们说说话。”
陆母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三儿子，又看看坐在堂屋里和孩子们轻声细语的三儿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递给苏念棠：“这是给孩子们做的新棉鞋，你带回去。”
苏念棠接过还带着针线余温的棉鞋，心中一暖：“谢谢娘。”
夜色渐深，陆建民带着招娣先行离开。临走前，招娣悄悄塞给苏念棠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用彩线编的一个小巧平安结。
回自家小院的路上，陆建军很自然地牵起苏念棠的手。雪地反射着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二哥他……”苏念棠轻声开口。
“我知道。”陆建军握紧她的手，“慢慢来。”
回到自家院子，三个孩子已经困得东倒西歪。陆建军一个个把他们抱到炕上，动作轻柔地为他们盖好被子。看着孩子们熟睡的小脸，他转身将苏念棠轻轻拥入怀中。
“辛苦了。”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
苏念棠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这些时日的疲惫与紧张仿佛在这一刻都消散了。她想起空间里那些生机勃勃的作物，想起铺子前他坚定的身影，想起今晚饭桌上家人团聚的温馨。
窗外，寒风依旧，但屋内却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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