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硬邦邦地说完那句话，
就梗着脖子，
眼睛盯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块霉斑，
心里却像打鼓一样，
竖着耳朵捕捉身后苏晚晴的每一丝动静。
预想中的脚步声没有响起，
反而是床边微微下陷
——苏晚晴在床沿坐了下来。
赵磊身体瞬间绷紧。
安静了几秒钟，
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无可奈何，
又似乎有点好笑的叹息。
“赵磊，”
苏晚晴的声音响起来，
没有了刚才的急切，
也没有了昨晚的冰冷，
是一种平和的、甚至带着点哄劝意味的语调，
“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赵磊喉咙一哽，没吭声，
但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烫。
被说中心事的感觉让他更加窘迫。
“就因为昨晚你问我的那些问题？”
苏晚晴继续说着，
语气里听不出责备，
反而有种洞察一切的淡然，
“你救了我，我感激你，这是两码事。
但你那样问，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不高兴的，明白吗？”
赵磊闷闷地“嗯”了一声，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道理他都懂，
可那股酸劲儿上来的时候，
根本控制不住。
“不过，”苏晚晴话锋一转，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跟个没讨到糖吃、自己生闷气的小孩似的，
倒是比昨晚那张牙舞爪的样子顺眼多了。”
这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赵磊的心尖。
他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
见她正看着自己，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浅笑，
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疏离，
而是带着一种……探究和好奇？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那股故作冷漠的劲儿，
像阳光下的冰块，开始迅速消融。
苏晚晴看着他依旧紧绷但眼神已经软化的侧脸，
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年轻人，凶狠起来像头狼，
别扭起来又像个大男孩，
情绪直白得让人无奈，
却又奇异地让人放松，
因为你不需要去猜他在想什么。
她忽然很想知道，
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带着一身谜团和蛮劲的年轻人，
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又打算走向怎样的未来。
“赵磊，”她放柔了声音，
像朋友间聊天一样问道，
“你……不是海城本地人吧？
听你口音像是北边的。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怎么跑到海城来了？”
这些问题很寻常，
却触及了赵磊最想掩盖的过去。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用编造的话搪塞过去。
但此刻，
在苏晚晴温和的、带着真诚好奇的目光注视下，
在她刚刚那番半是点拨半是安抚的话语之后，
他心中那堵赌气的墙轰然倒塌，
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涌了上来。
他依旧没完全转过身，
但身体姿态已经放松了许多。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包扎严实的手，
声音闷闷的，却不再是冰冷的语调：
“嗯，老家是北边山区的，穷地方。
家里……就是种地的。”
他省略了被骗得身无分文、睡桥洞的经历，觉得太丢人，
“来海城……就是想闯一闯，打工赚钱。”
他的回答简单，
甚至有些干巴巴，
但苏晚晴却能从中听出背后的艰辛。
一个从贫困山区出来的年轻人，
独自来到举目无亲的大都市，
其间的茫然和不易，可想而知。
她看着赵磊高大却难掩青涩的背影，
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那……以后呢？”苏晚晴继续轻声问，
“打算在海城长待吗？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
这个问题，问到了赵磊的心坎上。
他之前只想拿着钱回老家，
但现在，因为苏晚晴，他动摇了。
他偷偷存下的那笔巨款，
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底气，
也是他不敢宣之于口的阴影。
他沉默了一下，
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抬起头，
这次，目光坦诚地看向了苏晚晴：
“嗯，想留下来。海城……机会多。”
他顿了顿，
眼神里闪过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确定的迷茫，
“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
可能……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生意能做。”
他没有吹嘘，
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老老实实地说着最朴素的想法。
这种坦诚，反而让苏晚晴觉得真实。
她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男人，
像赵磊这样，有股狠劲，
却又对现实有清醒认知的，反而少见。
“小生意也挺好。”
苏晚晴点了点头，语气带着鼓励，
“只要肯吃苦，脑子活络，在海城总能找到出路。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她的肯定像一股暖流，注入赵磊的心田。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脸，
昨晚的嫉妒和隔阂似乎在这一问一答中消散了大半。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正对她冷淡起来。
“苏姐，”他忍不住问，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你……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
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从冰冷的对峙，
变成了某种程度的……交流甚至信赖。
赵磊那层坚硬的、用于自我保护的外壳，
在苏晚晴温和的叩问下，
悄然剥开了一角，
露出了里面那个其实渴望被指引、被认可的，
真实的自己。
而苏晚晴，也在这个过程里，
看到了赵磊凶狠冲动之外，
另一面的质朴和……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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