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在图书馆自习室睡着了。
醒来时整个楼层只剩我一个人。
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脚步声。
我躲进电梯，按下了1楼。
电梯却在地下三层打开。
墙上写满血字：“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那些借书逾期未还的学生——
他们的灵魂被永远困在这里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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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的震动像一只焦躁的甲虫，在贴满公式和待办事项的木桌板上嗡嗡作响。
林柚猛地惊醒，额头差点磕在摊开的《高等数学解析》硬壳封面上。口水差点流出来，她赶紧吸了吸，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脖颈和肩膀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是趴着睡太久的结果。她眯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向四周。
空了。
刚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自习室，此刻桌椅凌乱，书本纸张散落各处，却唯独不见人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骤然抽空的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永无止境般的嗡鸣。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3:07。绿色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搞什么……”她低声咕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试图攻克一道刁钻的积分题，眼皮重得像灌了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概是最近为了期中考试连续熬夜，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得收拾东西回宿舍了，虽然这个点回去肯定要把舍友吵醒，但总比在这里冻死强。图书馆的冷气，到了后半夜总是格外凛冽，穿透薄薄的外套，直往骨头缝里钻。
就在她伸手，想去拿桌角那杯早已凉透的速溶咖啡时——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断裂声，从头顶传来。
不是开关被按下的脆响，更像是某种……支撑到极限的东西，终于绷断了。
紧接着，黑暗降临。
不是逐渐暗淡，是彻底的、瞬间的、吞噬一切的光明湮灭。自习室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之中。窗外的月光似乎也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没有一丝一毫泄漏进来。
林柚的动作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自己都能听见。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眼球。她使劲眨了眨眼，再睁开，依旧什么也看不见。绝对的寂静被放大，空调的嗡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建筑物本身的沉默，仿佛这庞大的图书馆突然变成了一口巨大的、密不透风的棺材。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声音出现了。
不是幻觉。非常清晰，非常有节奏。
嗒。
嗒。
嗒。
是脚步声。硬底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从自习室外的走廊尽头传来。
不紧不慢，稳定得令人心慌。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那声音带着空旷的回响，在死寂的黑暗中盘旋，敲打在林柚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是谁？保安？怎么可能！保安巡楼用的都是软底鞋，而且这个时间点，他们根本不会到高层的学习区来！
脚步声到了自习室门口，停顿了一下。
林柚屏住呼吸，整个人缩在椅子后面，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牙关在打颤，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声音。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头皮阵阵发麻。
门没有被推开。
脚步声再次响起，越过了门口，继续沿着走廊向前。
嗒。嗒。嗒。
它没有离开，而是在……徘徊。就在这附近，绕着圈子。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离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直的身体，林柚猛地行动起来。她不敢开手机照明，只能凭借记忆和对桌椅布局残存的一点印象，摸索着，几乎是爬行着向自习室门口挪动。膝盖撞在坚硬的桌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闷哼一声，强忍下去。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沾满了灰尘。
她像一只受惊的蟑螂，在黑暗的迷宫中狼狈地潜行。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终于，手指触摸到了冰冷的、带有金属包边的门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走廊同样是一片漆黑。但那脚步声，似乎稍微远了一点，在另一端的拐角处回荡。
机会！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自习室，贴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能勉强分辨出走廊大致的轮廓，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电梯！电梯厅就在前面不远！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每一步都软绵绵的，生怕弄出太大响声，惊动了那个在黑暗中徘徊的东西。背后的脚步声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节奏变了？好像……更急促了？
她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
电梯厅的微弱光标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救赎的灯塔。那代表电梯位置的、小小的红色向下箭头，是此刻唯一的光源。
她扑到电梯门前，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疯狂地按着向下的召唤钮。一下，两下，十下！快啊！快啊！
身后的脚步声清晰起来，不再是悠闲的踱步，而是明确的、朝着这个方向来的迈动。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上。
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屏，数字慢得令人绝望。它停在哪一层？为什么不动？
脚步声近了，非常近，几乎已经到了走廊入口。
就在林柚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逃向可能更危险的楼梯间时——
“叮！”
一声清脆悦耳、在此刻却如同惊雷的铃音响起。
电梯门，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里面空无一人，轿厢内明亮的白光涌出，刺得她眼睛发疼。这光芒如此温暖，如此正常，几乎让她哭出来。
她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顾不上疼痛，她反身就用拳头砸向关门键，同时另一只手胡乱地在面板上摸索，想要按下1楼。
关门键似乎失灵了，门关得依旧不紧不慢。
走廊的黑暗里，那脚步声已经到了电梯厅外。借着轿厢里溢出的光，她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拉得极长的人影，投射在入口处的地面上。
没有时间去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门，终于在她绝望的注视下，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个逼近的存在。
“嗬……”林柚靠着轿厢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双腿软得像面条。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她抬起头，看向楼层按钮面板。刚才情急之下，她好像按到了最下面那个键？她记得1楼上面是2楼，再往上……不对，图书馆地上只有六层，地下……她入学时听学长学姐闲聊提过，图书馆有个不对外开放的地下书库，据说很深，但具体几层没人说得清，都当成校园怪谈一笑置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她按亮的按钮上。
按钮下方的楼层标识，不是熟悉的“1”，也不是“b1”。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甚至不认为存在于这栋建筑里的标识——
“b3”。
鲜红的、仿佛刚刚涂上去的、带着某种粘稠质感的数字——“3”。
地下三层？
一股寒意，比图书馆的冷气更刺骨千百倍，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她猛地扑过去，疯狂地按动着“1”楼的按钮，还有那个试图开启电梯门的按键。
没用。
所有其他按钮都黯淡无光，像是断了电。只有那个“b3”，固执地亮着猩红的光。
电梯，平稳地开始下降。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不是向上，是向下。非常平稳，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直坠深渊的宿命感。
轿厢里的白光灯管，开始轻微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光线忽明忽暗，将林柚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她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内壁，试图阻止这下行的进程，但回应她的只有手掌拍打的闷响和机器无情的运行声。
数字显示面板上，楼层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b1。
b2。
然后——
“叮。”
又是一声清脆的铃响。电梯，停了下来。
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率先涌了进来。是灰尘、霉菌、陈年旧纸腐烂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铁锈般的甜腥气。令人作呕。
门完全打开了。
外面，不是预想中灯火通明、或许堆满书架的地下室。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不，并非完全黑暗。
轿厢里闪烁不定的白光，勉强照亮了门口正对的那一面墙。
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原色，但上面……写满了字。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从一人多高的地方一直蔓延到地面，像是某种狂乱的涂鸦，又像是绝望的诅咒。那些字迹的颜色，是暗红色，已经发黑，但依旧能看出曾经是液体，蜿蜒流淌凝固后的痕迹，在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质感。
林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清了最近处的几行字，是用那种同样的、干涸发黑的“颜料”写就的，字体扭曲而癫狂：
“逾期三日……罚抄《馆藏目录》一遍……”
“逾期七日……整理地下二层乱序区……”
“逾期一月……清洁‘禁书’书架……”
“逾期永久……”
最后一行字，比其他都要大，都要用力，深深地刻进了水泥墙面里，那暗红色的痕迹也格外浓重，几乎要滴落下来：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在这些规则的、却透着无尽绝望的字迹下方，在墙根的阴影里，似乎蜷缩着一些更深沉的黑影。它们微微蠕动着，发出极其细微的、纸张被翻动般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低不可闻的、仿佛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啜泣与呢喃。
“……还不完……永远也还不完……”
“……我的书……我的书在哪里……”
“……下一个……是谁……”
林柚僵立在电梯门口，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灭顶而来。她看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看着墙上那些血色的字迹，听着那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
电梯门，在她身后，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关闭。那唯一的光源，正在离她而去。
是退回电梯，面对那可能还在门外徘徊的“东西”，还是……
踏入这片名为“真实世界”的、图书馆的地狱？
她的选择是什么？或者说，她……还有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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