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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香蕉紫薯球的卓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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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头七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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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那晚,暴雨如注。

>快递送来亡妻设计的别墅图纸,笔迹未干。

>施工队挖地基时挖出七口黑棺,工人接连暴毙。

>邻居老太哆嗦着说:“这宅子压着万人坑呐...”

>监控里,亡妻夜夜提着滴血的菜刀站在我床头。

>当我掀开地下室最后一块砖,露出刻满符咒的青铜棺椁。

>棺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夫君,吉时到了...”

>图纸背面渗出朱砂小字:快逃,那不是我——

---

暴雨在头七那夜骤然降临,像天河决了口子,疯狂地倾泻在人间。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窗棂、湿透的街道上,发出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轰响,淹没了世间一切其他的声音。窗外,风像一群失控的野兽,在湿漉漉的树梢和电线间凄厉地呼嚎、撕扯。天地间一片混沌的墨色,只有偶尔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能瞬间照亮楼下花坛里那些被雨水打蔫的、惨白的花圈和翻飞的纸钱,随即又沉入更深的黑暗。

灵堂里,惨白的长明灯在玻璃罩子后面摇曳不定,灯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得供桌上苏晚那张放大的黑白遗像忽明忽暗。照片里的她微微笑着,眼神温润如昔,仿佛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个被雨水隔绝的世界。香炉里,三炷线香的青烟笔直地升起一小截,随即被不知何处钻进来的冷风撕扯得七零八落,散逸在压抑的空气里。

我蜷在冰冷的藤椅上,一件苏晚常穿的薄开衫裹在身上,残留着一点她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淡淡茉莉花香的温暖气息。这气息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我的神经。整整七天,我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又像是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悬浮在这被雨水和哀伤浸泡的房子里。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而尖锐的门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穿了灵堂里死水般的寂静和窗外狂暴的雨声。声音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在这亡魂归家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谁?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亲戚朋友早已在黄昏前离去,留下我和这无边无际的孤寂与雨水作伴。

我僵硬地站起身,双腿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那门铃声仿佛带着一种催命的焦躁,一声紧过一声,毫不间断地响着,催促着,在风雨的咆哮中显得异常刺耳。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空旷的客厅,走向玄关。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的地板透过薄薄的拖鞋底渗上来,寒意直透骨髓。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寒意,我猛地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门外,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光线浑浊。一个穿着深蓝色雨衣的人影站在门口,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紧绷、毫无表情的下巴。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哗哗地往下淌,在他脚边迅速汇聚成一小滩水洼。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递过来一个被厚厚的塑料防水袋包裹着的、扁平的硬质邮件。

那邮件,四四方方,像一个冰冷的墓碑。

“谁寄的?”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被门外的风雨声吞没。

快递员没有回答。他只是保持着那个低松的姿势,像一尊被雨水淋透的石像。帽檐下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是嘴角?还是别的什么?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往上爬。

“谁寄的?”我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依旧没有回答。他固执地伸着手,雨水顺着他僵直的手臂流下。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令人心悸。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包裹冰冷湿滑的塑料表面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那不是塑料,而是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寒冰。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包裹的瞬间,快递员猛地缩回了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冰冷的水汽。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直接转身,沉重的雨靴踩在楼道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空洞的回响,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黑暗里。声控灯随之熄灭,门口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门外风雨的咆哮和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抱着那个冰冷坚硬的包裹,像抱着一块墓碑,茫然地站在玄关的黑暗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破膛而出。包裹很薄,却又沉重得几乎让我抱不住。

回到灵堂惨白的光晕下,我颤抖着手,粗暴地撕开那层湿漉漉、冰冷滑腻的防水塑料膜。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硬质纸盒。打开纸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卷厚实的图纸。

展开。

哗啦——

厚实的绘图纸在我颤抖的手中被完全摊开,铺展在供桌冰冷平滑的漆面上。长明灯昏黄的光晕笼罩下来,照亮了图纸上那些无比熟悉的线条和标注。别墅的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转角,每一处标注的尺寸和材质要求,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骨髓里。

这是苏晚的心血。

是她出事前那段时间,几乎耗尽所有心力,不眠不休为我设计的。她说,要建一座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子,要面朝阳光,要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要种满我喜欢的茉莉花,还要有一个小小的画室,让她能安静地作画……

图纸上那些清晰流畅的墨线,那娟秀却带着设计师特有力量感的字体,每一个“林哲”的名字旁标注的细节要求……都如同她昨日才放下笔,带着温热的呼吸。这图纸,本该是她捧到我面前的惊喜,本该是我们未来生活的蓝图。

可如今,它却像一个冰冷的、来自幽冥的回响。

我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图纸右下角,那片设计师签名栏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苏晚”。

两个字,墨迹淋漓,饱满得几乎要透出纸背。

那墨色,是新鲜的,是湿润的!带着一种生命刚刚离开般的潮湿感!甚至有一处微小的墨迹晕染开了一点,像是刚刚书写完毕,就被匆忙卷起塞进了盒子,甚至来不及等待它完全干透!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墨汁特有的微腥气味,混合着纸张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直冲鼻腔!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挤出,又被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咽了回去。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猛地往下拖拽!我踉跄着倒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明灯的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带得剧烈摇晃起来,在玻璃罩里疯狂地跳动挣扎,灵堂里的光影随之剧烈地扭曲、变形。苏晚遗像上的笑容,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中变得无比诡异,那双温润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相框的玻璃,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穿透了这狂暴的雨夜,带着墨迹未干的湿气,幽幽地凝视着我。

图纸冰冷地摊在供桌上,那未干的墨迹像一双刚刚松开、还带着余温的手,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不可能的存在。

头七回魂夜。

暴雨如注。

亡妻设计的图纸,墨迹未干。

窗外,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巨大的利斧,猛地劈开了浓墨般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足以撼动大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的炸雷!

轰——隆——!

雷声滚过天际,震得整座老旧的楼房都在簌簌发抖。灵堂里,供桌上那张遗像猛地跳动了一下,相框边缘磕在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图纸在惨白的电光映照下,那未干的墨迹,幽幽地泛着光。

***

三天后,城郊那块荒僻的地皮上,终于有了动静。这里远离喧嚣,只有稀疏的几棵老树和半人高的荒草在初秋的风里摇曳。挖掘机巨大的钢铁手臂带着一种蛮横的力量,轰然落下,撕裂了地表沉默的泥土。

我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看着。苏晚的图纸被我紧紧卷握在手中,冰凉的纸筒硌得掌心生疼。这图纸像一个来自幽冥的指令,驱动着这一切的开始。工头老赵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叼着烟卷,叉着腰站在挖掘机旁指挥。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掩盖了荒原上所有细微的声响。

“林老板,您这地儿风水好啊!”老赵看见我,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声音在噪音里显得有点飘忽,“您太太这设计,啧,真讲究!一看就是懂行的!”

我勉强扯动嘴角,算是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脚下这片新翻开的、颜色深褐得近乎发黑的泥土。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气,混合着某种更深沉、更滞涩的腐烂气息,随着风一阵阵飘过来,钻进鼻腔,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微腥。图纸在手里似乎更沉了。

“是嘛……”我的声音干涩。

“那可不!”老赵没察觉我的异样,吐了个烟圈,“您放心,我老赵手底下都是熟手,保管给您把这地基打得又平又结实!按图施工,一丝儿都不会差!”

挖掘机巨大的铲斗再次落下,“哐”一声闷响,深深插进地里。这一次,声音有些不同。不是那种纯粹的泥土被翻开的松软声音,而是像撞上了什么硬物,沉闷中带着一点空洞的回音。

“咦?”操纵挖掘机的年轻工人小吴探出头,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老赵也皱起了眉头,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灭。“停!停!”他挥手示意。

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所有人都围拢过去。深挖的地基坑里,湿漉漉的泥土下,隐约露出了一角暗沉的东西,不是石头,那颜色……黑得发黑,像是被油浸透了千百年。

工人们拿着铁锹跳下去,小心地清理着周围的浮土。随着泥土被一点点扒开,那暗沉物体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长条形。

一头大,一头略小。

边缘厚实,带着某种沉重而压抑的弧度。

一股更浓烈的、如同打开了尘封千年的地下墓穴般的阴冷腐朽气息,猛地从坑底升腾起来,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湿泥、霉烂木头和某种无法形容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是……是棺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老赵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像刷了一层白灰。他几步冲到坑边,探头往下看。坑底,那口被挖掘机铲斗边缘擦碰到的棺材,已经露出了大半。漆黑的木质,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幽光,表面的漆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同样发黑的木头,仿佛吸饱了地底深处的污秽。棺材盖板似乎并不严实,边缘有着细微的缝隙,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逸散出来。

“妈的!”老赵低声咒骂了一句,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他猛地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惊惧,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他大概以为我故意隐瞒了什么。

“老赵……”我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声音堵在嗓子眼。

“挖!”老赵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都给我小心点!看清楚下面还有没有别的!”

工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惧色,但迫于老赵的积威,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用铁锹继续清理周围的泥土。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谨慎,每一次落锹都仿佛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铁锹刮擦泥土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

坑的范围在扩大。随着清理的深入,第二口棺材的轮廓,在离第一口不远的地方,暴露出来。同样是漆黑的木质,同样的腐朽气息。

然后是第三口……

第四口……

它们以一种极其规整的排列方式,沉默地躺在深褐色的泥土里。七口!不多不少,整整七口黑棺!

它们静静地躺在新挖开的、深褐色的泥土里,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带着某种古老仪轨意味的形状。每一口都漆黑如墨,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腐朽腥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变得粘稠而沉重。

工人们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挤在坑边,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有人开始低声念着什么,双手合十,朝着棺材的方向胡乱地拜着。

老赵站在坑边,嘴唇哆嗦着,黝黑的脸膛此刻一片灰败。他死死地盯着坑底那七口不祥之物,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充满了质问和一种被拖入深渊的绝望。

“林……林老板……”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图纸在我手中攥得更紧了,冰冷的纸筒几乎要嵌进肉里。苏晚那娟秀的签名,墨迹似乎从未干透,在昏沉的天光下幽幽地反着光。她设计的地方……图纸上精确标注的地基位置……下面,埋着七口黑棺!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荒原上的风呼啸着,卷起尘土,吹过那七口沉默的黑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

七口黑棺的阴影,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工地和周边蔓延开来,染黑了所有人的心绪。

工头老赵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简易工棚里烦躁地踱着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地上很快积了一小堆烟蒂。他先是压低声音,试图跟我商量停工,语气近乎哀求:“林老板,这活儿……邪性!太邪性了!工人们都吓破胆了,没人敢再动那块地啊!您看……要不,咱换个地方?或者……缓一缓?”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里面除了恐惧,还有浓重的焦虑——他垫付了不少前期材料款,停工就意味着巨大的损失。

但图纸上苏晚那未干的签名,像一道冰冷的符咒,钉在我的心上。这房子是她最后的心血,是连接着我和她之间那根摇摇欲坠的线。我不能停。我几乎是咬着牙,把厚厚一叠现金拍在老赵面前临时充当桌子的旧木箱上,钞票特有的油墨气味在工棚浑浊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三倍工资,”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冷酷,“谁留下,三倍。怕的,现在走,不拦着。”

老赵看着那叠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贪婪和恐惧激烈地撕扯着他。最终,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抓起那叠钱,声音嘶哑地低吼:“……干了!妈的,豁出去了!”

重赏之下,终究有勇夫。几个胆子大些的工人,被三倍的工钱诱惑,再加上老赵拍着胸脯保证请了“高人”来看过、没事(天知道他请了谁),犹犹豫豫地留了下来。小吴就是其中一个,他年轻,家里负担重,看着那些钱,眼睛都直了。

清理工作继续,但气氛截然不同了。每个人都沉默得像块石头,动作僵硬而迟缓,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被草草掩盖了泥土、依旧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棺材坑方向。挖掘机绕着那区域走,地基的挖掘范围被迫缩小、变形,图纸上苏晚精心设计的完美格局,从第一天起就被撕开了一道丑陋的裂口。

怪事,也悄然开始了。

先是工具。好端端放在工具棚里的铁锹、镐头,第二天清晨会发现莫名其妙出现在那七口黑棺被掩埋的位置旁边,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拖过去随手丢弃。然后是夜间守夜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听到有指甲在薄薄的工棚铁皮上缓慢刮擦的声音,沙沙……沙沙……时断时续,整整一夜,吓得人蜷在睡袋里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让人心头发毛的是小吴。他变得有些神经质,总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声音含混不清。有人靠近时,他又立刻闭嘴,眼神躲闪。一次午饭时,他突然指着自己碗里的白菜炖肉,惊恐地大叫:“血!全是血!”把碗猛地砸在地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可其他人看过去,那只是普通的、油汪汪的菜汤。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留下的人,越收越紧。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像个巨大的、暗红的伤口,挂在天边,将工地上的一切都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小吴那天负责清理地基边缘最后一点浮土。他干得很慢,动作有些迟钝。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的“呃”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刚挖开的、松软的泥土上。

“小吴!”附近的老赵第一个冲过去。

小吴仰面躺着,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极致恐惧,死死地盯着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他的嘴巴大张着,舌头微微吐出,像是想喊什么却最终没能喊出来。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青紫色,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攥着一把沾满湿泥的铁锹,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没有外伤,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任何预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这么诡异地、猝然倒毙在刚刚挖开的、曾经埋着七口黑棺的地基旁边。

工地上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呜咽着掠过荒草。

恐惧终于彻底压垮了所有人。剩下的几个工人,连行李都不要了,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工地,瞬间消失在地平线外。

老赵瘫坐在小吴的尸体旁,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连烟都拿不稳了。他抬起头看我,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窟窿,里面最后一点支撑也被彻底抽干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也朝着工人们逃跑的方向追去,背影仓惶如丧家之犬。

偌大的工地,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被夕阳染红的地基坑边。晚风卷起尘土,打着旋儿。小吴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眼睛还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恐惧,无声地控诉着这片土地的邪异。

七口黑棺的诅咒,开始了。它以一条年轻的生命,宣告了它的存在。

我僵硬地站着,手中紧握的图纸卷筒,冰凉刺骨。苏晚那未干的墨迹,在血色的夕阳下,像一道凝固的、通往深渊的指路符。

***

工地彻底成了死域。小吴的尸体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和法医拉走,结论是“心源性猝死”,冰冷的官样文章,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恐惧和那浓得化不开的阴气。老赵再也没出现过,电话永远关机。图纸上那栋承载着苏晚遗愿的别墅,像一个巨大的、尚未成型的墓碑,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之上,只留下一个丑陋而深邃的地基坑穴,如同大地被撕裂的伤口。

我无法再踏入那个地方。每一次靠近,小吴那双死不瞑目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和那七口沉默黑棺散发出的腐朽腥气,就混合成一种冰冷的毒液,顺着脊椎往上爬。房子必须建下去,为了苏晚。可恐惧也是真实的,像藤蔓缠绕着心脏。最终,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搬进了工地旁边那栋孤零零的、破败的老旧排屋——这是唯一能尽快入住、让我“守”着这块地的选择。

排屋真的很老了。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土坯。窗户是老式的木格子窗,糊着泛黄发脆的旧报纸,风一吹就哗啦作响。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尘土和陈年木头朽坏的气息。家具是房东留下的,几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仅此而已。入夜后,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窗外荒原上呜咽的风声,和偶尔不知名野物的凄厉嘶鸣,撕扯着死寂。

邻居只有一户,是住在排屋最东头的一位孤老太太,姓王。我搬来的那天,她佝偻着背,站在她那同样破败的门口阴影里,浑浊的眼睛透过花白的头发,死死地盯着我,还有我身后远处那工地的方向。那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任何温度,像两口枯井,看得人心里发毛。我试图扯出一个笑容打招呼,她猛地缩回了头,“砰”一声关上了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

日子就在这种极度的孤寂和无处不在的诡异感中熬着。白天还好些,阳光多少能驱散一点心底的寒意。可一到夜晚,恐惧就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每一个角落。我总是早早地锁好门窗——尽管那破旧的门锁看起来脆弱不堪——蜷缩在唯一一张还算稳固的木床上,裹紧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睁大眼睛,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风声、虫鸣、老房子木结构偶尔发出的“嘎吱”呻吟……每一声都足以让我心惊肉跳。

直到那天深夜。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窥视感,像冰冷的蜘蛛,突然爬满了我的后背!心脏骤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我猛地睁开眼!

黑暗。浓稠如墨的黑暗。

但就在这片黑暗里,在离我的床铺不到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方向,试图在黑暗中分辨出更多细节。轮廓很熟悉……瘦削的肩线,及肩的发丝……是苏晚?!

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和一丝荒谬希望的冲击让我几乎窒息。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分毫。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粘稠地流淌。

那个轮廓,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凝固的雕塑。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在死寂的黑暗中,时间的感知完全混乱了。然后,毫无征兆地,它动了。

不是走向我,而是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转过身。

动作僵硬,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然后,它迈开了步子。不是行走,更像是……飘?或者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着房间那扇通往狭小后院的破木门方向。那扇门,我记得清清楚楚,睡前是反锁了的!

它穿过了紧闭的木门!就像穿过一层薄雾,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就那么直接“融”了过去,消失在了门外!

“嗬……”一声极度恐惧的抽气声终于从我痉挛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是幻觉?是噩梦?还是……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失魂落魄地冲进了城里。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盒——一台最新款的家用监控摄像头。安装的过程,我的手指一直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最终,我把那个冰冷的黑色小方盒,牢牢地钉在了卧室正对着我床铺的墙壁高处,镜头幽深,像一个沉默的、不会眨眼的守卫。

安装好监控的那个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墙壁高处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在黑暗中像一颗微缩的心脏,稳定地跳动着。我既希望它什么也拍不到,证明昨晚只是我的幻觉,又隐隐恐惧着它真的会捕捉到什么。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过。

凌晨三点。窗外荒原的风声似乎更凄厉了一些。

突然!

墙壁高处那一点微弱的红色指示灯旁,代表设备启动的绿色小点,毫无征兆地、幽幽地亮了起来!在浓黑的背景里,像一只突然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腔!它启动了!它在录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它的侦测范围!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当头浇下,四肢瞬间麻痹。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跳起来开灯,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天花板角落那片被监控指示灯映出一点微光的区域,仿佛那里随时会探出一张脸来!

绿色的指示灯,无声地亮着,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嘲讽。

这一夜,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凌迟。直到窗外透进第一丝惨淡的灰白,那绿色的指示灯才终于熄灭。身体的控制权似乎才一点点回到我手中。我几乎是滚下床,踉跄着扑到桌子旁,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鼠标,哆嗦着点开了连接监控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标记的时间正是昨晚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双击。点开。

播放器窗口弹出。画面是夜间模式的黑白影像,带着监控特有的颗粒感。镜头正对着我的床铺。画面里,我蜷缩在床上,被子裹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

死寂。只有进度条在缓慢地移动。

突然!

画面边缘,靠近那扇破旧的后院木门处,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如同从浓墨中析出一般,凭空出现在了房间内!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

是苏晚!监控画面里,那个轮廓比昨夜黑暗中看到的要清晰得多!虽然依旧是半透明的,带着一种非实体的虚幻感,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瘦削的肩膀,那及肩的发丝……就是苏晚!她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样式古怪的深色长裙,裙摆拖曳着,却并未接触地面。

她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气中,背对着镜头,面朝着我的床铺方向。一动不动,如同定格。

时间在监控无声的播放中凝固。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过了身。那张在黑白影像中显得格外惨白的脸,正对着镜头——或者说,正对着床上熟睡(或者说假装熟睡)的我。

监控的夜视模式放大了她脸上的细节。没有表情。一片空洞的、死寂的漠然。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滚,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

就在这时,她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镜头清晰地捕捉到,她那只半透明的手里,握着一把东西。

一把……老式的、厚重的、刃口在黑白画面中反射着森冷幽光的……

菜刀!

刀尖的位置,一滴浓稠的、在监控黑白画面中呈现为极致黑色的液体,正缓缓地凝聚、拉长……

然后,“啪嗒”一声,无声地滴落在下方冰冷的水泥地上。

一滴。

又一滴。

监控画面里,她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气中,惨白的脸正对着镜头,两个眼窝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那把厚重老旧的菜刀被她僵硬地握在半透明的手中,刀尖处,一滴极致浓黑的液体缓缓凝聚、拉长,然后无声地坠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砸开一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黑花。

啪嗒。

画面是无声的,但我仿佛能听到那液体撞击地面的粘稠声响,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静物。刀尖的黑色液体持续滴落,在脚边地面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不规则的污迹。她的目光(如果那黑洞能称之为目光的话),穿透了屏幕,穿透了时空,死死地“钉”在床上那个我的身上。

时间在无声的恐怖影像中粘稠地流淌,每一帧都是酷刑。不知过了多久,她握着菜刀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垂落下去。然后,她整个半透明的身影,开始向后飘退,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径直穿过了那扇紧闭的、反锁着的后院木门,消失在画面之外。

视频结束。播放器窗口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色。

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衣衫,黏腻冰冷。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我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是她……真的是苏晚……不,那不是苏晚!苏晚的眼神永远是温润的,带着暖意!那空洞的眼窝,那滴血的菜刀,那非人的僵硬……那是占据了苏晚躯壳的恶鬼!是那七口黑棺里爬出来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之后,一种被欺骗、被亵渎、被最珍视之物彻底玷污的狂怒,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喷发!烧毁了我仅存的理智!

图纸!是那张图纸!是她亲手设计的!地基的位置!那七口棺材!这一切都是圈套!一个用亡妻遗愿精心编织的、将我拖入地狱的恶毒圈套!

“啊——!!!”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我痉挛的喉咙,在空旷破败的排屋里炸响!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失去理智的困兽,双眼赤红,胸腔剧烈起伏。狂怒驱散了恐惧,只剩下毁灭一切的冲动。

我冲出排屋,像疯了一样在荒草丛生的工地上奔跑,寻找!铁锹!镐头!任何能掘开那该死地基的东西!

最终,我在废弃的工具棚角落里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但还算结实的工兵铲。冰冷的金属握柄硌着掌心,带着铁锈的腥气。

我拖着工兵铲,大步冲回那如同大地伤疤的地基坑。初秋的阳光毫无温度地洒下来,照在深褐色的泥土和散落的建筑垃圾上,却驱不散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冷。我跳下深坑,泥土没过脚踝。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过每一寸地面。

图纸上精确的尺寸和标注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回。地下室的位置……对,就是这里!靠近那七口黑棺原本掩埋区域的边缘!图纸上,苏晚用娟秀的字迹标注着“设备间预留”。

“预留?”我发出一声扭曲的冷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狂怒的颤音,“是给谁预留?!给棺材里的鬼东西吗?!”

“苏晚!你给我滚出来!”我朝着空洞的坑壁嘶吼,声音在坑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癫狂,“出来!看看你选的好地方!看看你引来的脏东西!”

回应我的,只有荒原上呜咽的风声,和几只被惊起的乌鸦“呱呱”的聒噪。

“不出来?好!好!”我咬牙切齿,双手死死攥住工兵铲冰冷的握柄,手背青筋暴起,“我挖!我把你的‘预留’挖出来!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狂怒给了我病态的力量。工兵铲被我高高抡起,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劈砍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锵!

铲尖与夯实的土层和碎石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溅起点点火星。虎口被震得发麻。我不管不顾,像一头发疯的蛮牛,机械地、疯狂地重复着动作:抡起——劈下——撬动!泥土和碎石在铲下翻飞。

汗水很快浸透了我的衣服,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手臂酸胀得几乎失去知觉。但我停不下来。狂怒和一种自毁般的绝望支撑着我。每一次铲子的落下,都像是在劈砍那个占据了我妻子躯壳的恶灵!劈砍那张带着未干墨迹的图纸!劈砍这操蛋的命运!

坑越挖越深。泥土的颜色从深褐变成了近乎墨黑,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铁锈和腐朽的腥气越来越浓烈刺鼻。挖出的土堆在坑边,像一座小小的、不祥的坟茔。

终于!

“锵啷——!”

一声异常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响起,工兵铲的铲尖像是撞到了某种极其坚硬、绝非泥土或岩石的东西!巨大的反震力沿着铲柄传来,震得我双臂发麻,虎口剧痛,工兵铲几乎脱手飞出!

我踉跄一步,喘着粗气,汗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劳累,而是某种接近真相的、混合着恐惧与疯狂的战栗。

我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蹲下身,双手颤抖着拨开铲子周围的浮土和碎石。

下面,露出了一个坚硬的、暗青色的平面。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那材质……是青铜!

我发疯似的用手扒拉着周围的泥土,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黑色的泥垢,指尖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暗青色的平面在眼前不断扩大。

不是一块青铜板。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的……盖子?

随着覆盖的泥土被疯狂地扒开,它的全貌终于显露出来——一口巨大的、沉重的青铜棺椁!它就深埋在这片地基之下,比我见过的任何棺材都要巨大、厚重!棺盖与棺身严丝合缝,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繁复扭曲的暗红色纹路!那不是雕刻,更像是用某种粘稠的、早已干涸的液体绘制上去的,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是符咒!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青铜棺椁的表面!那些扭曲的线条和诡异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邪异气息!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朽腥气,正是从这口巨大的青铜棺椁里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

找到了!图纸上“设备间”预留位置的正下方!苏晚亲手标注的地方!

“嗬……嗬……”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汗水混合着泥土从脸上淌下。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虚脱而剧烈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我死死地盯着这口深埋地底、刻满血咒的巨大青铜棺椁,巨大的疑问如同冰锥刺穿脑海:这里面……是什么?苏晚……和它有什么关系?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被眼前这超出理解极限的邪异之物彻底震慑住的瞬间——

“夫君……”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轻柔,温婉,带着一丝熟悉的、能穿透灵魂的疲惫和依恋。

是苏晚的声音!真真切切,苏晚的声音!

但那声音……不是来自坑外,不是来自风中,而是……清晰无比地,从这口巨大、冰冷、刻满诡异血咒的青铜棺椁内部,幽幽地传了出来!

如同情人最亲昵的耳语,贴着冰冷的棺壁,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

“……吉时到了。”

那四个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期待。

嗡——!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像被重锤狠狠击中!所有的思维瞬间被炸得粉碎!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发黑,工兵铲“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我踉跄着倒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坑壁上,粗糙的土石磨破了衣服,刺得生疼。

夫君……吉时到了……

苏晚的声音……从棺材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恐惧如同冰与火的洪流,瞬间将我淹没、撕扯!我死死地盯着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刻满血咒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那些扭曲的暗红色线条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

“不……不可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是幻觉?是这邪地制造的又一个噩梦?可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每一个音调都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晚晚?”我颤抖着,试探地发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你吗?晚晚?” 声音在深坑里回荡,显得异常空洞。

棺椁内一片死寂。

那一声呼唤,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只有荒原上的风声,呜咽着灌进深坑,卷起尘土,带着刺骨的寒意。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脚下的黑泥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感。狂怒被这诡异的声音暂时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冰冷的、仿佛被毒蛇缠住脖颈的窒息感。

不是苏晚……那棺材里的东西在模仿她!它在利用我对苏晚的感情!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里。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逃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狂怒和探寻真相的冲动。我猛地弯下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掉落在泥土里的工兵铲。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铲子狠狠插进坑壁相对松软的泥土里,作为攀爬的支点。手脚并用地向上爬,指甲在粗糙的土石上刮出血痕,泥土簌簌地往下落。

就在我的上半身刚刚探出深坑边缘,手臂用力撑起,准备一鼓作气爬上去的瞬间——

“吱呀——”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老旧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地从我身后排屋的方向传来。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

排屋……只有我和那个古怪的王老太!这声音……是我那扇破后院门?还是……她的门?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头。

排屋最东头,王老太那扇油漆剥落的老旧木门,不知何时,竟然开了一条缝!

缝隙很窄,只有几指宽。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就在那片黑暗之中,一只眼睛,正死死地贴在那条门缝后面!

浑浊,布满黄翳,眼皮上爬满了猩红的血丝!那只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光彩,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疯狂和极度恐惧的怨毒!它像一只潜伏在黑暗巢穴里的毒蜘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刚刚爬出来的、埋着青铜棺椁的地基坑方向!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冻结了。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那只眼睛里的怨毒和恐惧,是如此浓烈,如此直白,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污血,当头浇下!

她看见了!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这下面埋着什么!

“嗬……”一声极度恐惧的抽气卡在我的喉咙里。

就在这时,那只浑浊怨毒的眼睛后面,两片干瘪开裂、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顺着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幽幽地飘了过来:

“……这宅子……压着万人坑呐……”

声音很低,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万人坑?!

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我已然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轰然敲响!眼前猛地一黑,支撑在坑边的手臂瞬间脱力!

“呃啊——!”

身体失去平衡,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仰,重新跌回了那个散发着浓烈腐朽腥气的、埋着巨大青铜棺椁的深坑之中!

噗通!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湿硬的泥土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尘土和碎石扑簌簌地落了我一脸一身。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瞬间将我包裹。

“嗬…嗬…” 我躺在冰冷的坑底,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土的腥味和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后背的剧痛和肺部的挤压感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坑口上方,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看起来遥不可及。

“万人坑……”王老太那嘶哑怨毒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荡。七口黑棺……巨大的青铜血咒棺椁……苏晚滴血的亡魂……还有那棺中模仿她声音的呼唤……一切碎片,在这三个字的粘合下,仿佛拼凑出了一个无法想象的、深不见底的恐怖深渊!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四肢却酸软无力,每一次用力都牵动着后背的剧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口鼻。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跌落在身旁不远处的那卷图纸。它在刚才的跌落中滚了出去,沾满了黑色的污泥,但并未散开。

就在那沾满污泥的图纸背面,靠近卷轴边缘的位置——

一点刺目的猩红,毫无征兆地跳入了我的眼帘!

那颜色……红得惊心!红得邪异!如同刚刚从血管里喷溅出来的、最浓稠的鲜血!绝不是污泥能染出的颜色!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过去,不顾污泥的肮脏和后背的剧痛,颤抖着手,一把抓起了那卷图纸。

展开!

冰冷的、沾满污泥的绘图纸背面,原本应该是空白的。

但现在,就在靠近卷轴边缘、我之前从未留意过的角落里,几行细密无比的小字,正以一种极其仓促、潦草到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迹,无声地显现出来!

那字迹……是朱砂写就的!颜色鲜红欲滴,如同刚刚书写上去,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一种妖异的光芒!

我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几行血红的、如同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迹:

>快逃!

>那不是我——

>别信棺材里的声音!

>阵法……它在吸……

>地下室……砖……掀开……下面……

>找到……我的……簪子……砸……

>快!!!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笔画甚至带着一种力量耗尽的颤抖和拖曳,如同书写者在最后一刻被强行拖入了深渊。

是苏晚的笔迹!绝对是她!虽然仓促潦草到了极致,甚至有些变形,但那起笔转折间细微的习惯,那特有的娟秀骨架……我认得!是她!

快逃!那不是我!别信棺材里的声音!

每一个血红的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我的灵魂深处!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我!不是她!监控里那个拿着滴血菜刀的……棺材里模仿她声音的……都不是真正的苏晚!她在警告我!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用这种方式向我示警!

“晚晚……”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混合着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

地下室……砖……掀开……下面……

我的目光猛地从血红的字迹上移开,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深坑的角落——那里,正是之前被我疯狂挖掘、露出了巨大青铜棺椁一角的地方!而在青铜棺椁旁边,靠近坑壁的底部,有一小片区域,因为挖掘的震动和我的跌落,覆盖的浮土已经滑落了不少,露出了下面……铺砌得异常平整的、暗青色的古老地砖!

那些地砖的缝隙里,正隐隐透出一种与青铜棺椁上血咒同源的、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幽光!如同沉睡巨兽的毛细血管!

阵法……它在吸……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那个巨大的青铜棺椁,那些覆盖其上的血咒,这深埋地底的地砖……它们是一个整体!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阵法!它在吸收着什么?生机?魂魄?还是……苏晚?!

找到……我的……簪子……砸……

簪子?苏晚的簪子?我记得!出事前几天,她好像一直戴着一支新买的、样式很古朴的银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她说过她很喜欢……

簪子呢?出事之后……遗体……遗物……我混乱的思绪疯狂回溯。殡仪馆……整理遗物时……好像……没有看到那支簪子!它不见了!

砸?砸什么?砸这地砖?砸这阵法?还是……砸那口青铜棺椁?!

“嗬……嗬……”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后背的剧痛依旧尖锐,但一股由苏晚遗言点燃的、混杂着悲愤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在我冰冷的胸腔里猛烈地燃烧起来!

逃?不!苏晚还在这里!她的警示在这里!她的簪子……可能也在这里!被这邪恶的阵法困住了!

我要掀开这地砖!我要找到她的簪子!我要砸碎这该死的东西!

一股近乎狂暴的力量压倒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向那片露出暗青色地砖的角落。坑壁的泥土簌簌落下。我捡起跌落在旁的工兵铲,冰冷的金属再次传递来力量。

地砖!掀开它们!

我跪在冰冷的泥土上,不顾一切地将工兵铲的铲尖狠狠楔入地砖之间的缝隙!那些暗青色的砖石异常沉重坚固,缝隙里透出的暗红色幽光似乎带着一种粘滞的阻力。

“给我开——!”我嘶吼着,将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愤怒、绝望、希望都压了上去!手臂的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虎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铲柄流下,滴落在暗青色的地砖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被那暗红的光芒吞噬,只留下一缕极淡的白烟。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一块沉重无比的地砖,终于被我撬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比坑底腐朽腥气浓烈十倍、阴冷百倍的恶寒气息,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猛地从那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我!

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怨毒和死亡的味道!它冲进鼻腔,直冲脑髓,几乎让我瞬间晕厥!

缝隙在扩大!暗红色的光芒从下方透射上来,将我的脸映得一片血红!

就在我咬紧牙关,准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该死的地砖彻底掀开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巨响,猛地从我身边那口巨大青铜棺椁的内部炸开!

整个深坑,不,是整个地基,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泥土簌簌落下!

我撬动地砖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再次冲向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

那声音……不是之前的呼唤,而是……撞击!

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面……撞了一下棺盖!

紧接着——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沉重!有力!带着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无法抗拒的狂暴和饥渴!仿佛一头被封印了无尽岁月的凶兽,嗅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正在用它最坚硬的部分,疯狂地撞击着囚笼!

青铜棺椁厚重无比的棺盖,在那一下下沉闷恐怖的撞击下,剧烈地震颤起来!覆盖其上的、那些暗红色的、繁复扭曲的符咒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力,骤然亮起!发出刺目欲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猩红光芒!

嗡——!

整个坑底的空间,瞬间被这妖异的血光彻底淹没!空气粘稠得如同血浆!那浓烈到极致的腐朽腥气,混合着棺盖缝隙里随着撞击不断逸散出来的、更加阴寒刺骨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风暴!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噬!身体的本能尖叫着逃离!但苏晚那血红的“快逃”二字,和她最后关于簪子的遗言,如同烧红的铁链,死死地缠绕着我的意识!

逃?还是……掀开这块砖?!

就在这意识被恐惧和遗言撕扯、身体僵直如铁的生死一瞬——

呼!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在狭窄的坑底凭空卷起!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森然!

坑底弥漫的猩红血光和浓重的秽气,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阴风猛地搅动、撕裂!

就在这光与气的剧烈扭曲之中,在我身前不远、那口巨大青铜棺椁和那片我正试图撬开地砖的区域上方,空气如同煮沸般剧烈地波动起来!

无数细微的、散发着柔和微白光芒的光点,如同夏夜被惊起的萤火虫群,从四面八方凭空浮现!它们无视了那弥漫的猩红血光,无视了狂暴的撞击声,无视了这坑底一切的污秽与恐怖,急速地汇聚、旋转!

光点越聚越多,旋转越来越快,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散发着纯净微光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纤细,熟悉……

光点在疯狂凝聚!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

及肩的发丝在微光中仿佛有了生命般轻轻飘动,一张脸部的轮廓显现出来,眉眼的弧度,鼻梁的线条,下巴的柔和……每一处细节都在光芒中飞速地完善、填充……

是她!

是苏晚!

但不再是监控画面里那个眼窝空洞、手持滴血菜刀的恐怖虚影!不再是青铜棺椁中那个模仿她声音的诡异存在!

眼前的她,由无数纯净的微白光点构成,通体散发着一种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她的身影还有些许透明,边缘的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带着一种虚幻的脆弱感,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她的眼睛,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双眼睛,不再是无底的黑洞,而是恢复了温润的光泽,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然而此刻,那温润之中,却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极致焦急、悲伤,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她悬浮在半空,微光构成的长裙无风自动,目光穿透了猩红的血光,穿透了狂暴的撞击声,精准地、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

她的嘴唇,在由光点构成的、微微透明的脸庞上,无声地开合着。

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那口型,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直接轰入我的脑海深处,带着她灵魂的重量和撕心裂肺的呐喊:

“阿哲——!”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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