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今天闯祸了吗?

啊煜煜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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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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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熏香袅袅。皇帝敖哲正批阅着奏折,福海公公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永嘉郡主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皇帝笔尖未停,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和头疼:“让她进来。朕倒要看看,她又有什么‘要事’。”

片刻后,姜璃端着一个红木食盒,迈着(自以为)端庄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她今日难得穿了身符合郡主规制的宫装,只是那步子迈得,总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撩起裙子狂奔。

姜璃(规规矩矩行礼,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永嘉给皇舅舅请安!舅舅日理万机,辛苦了!永嘉特意炖了盅汤来给您补补身子!”

皇帝抬眸,看了眼那食盒,又看了眼姜璃脸上那过于灿烂、明显写着“无事献殷勤”的笑容,淡淡道:“放那儿吧。说吧,这次又闯什么祸了?是抄《女则》的墨汁打翻了染了地毯,还是又用你那饼把哪个嬷嬷吓哭了?”

姜璃(立刻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舅舅!您怎么能这么想永嘉呢!永嘉是那样的人吗?我最近可乖了,天天抄书,手都快抄出茧子了!这汤是我亲手炖的,用的是殷州婆婆教的古法,清心润肺,最是解乏!”

她边说边打开食盒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焦糊气味的味道弥漫开来。只见汤盅里,汤汁颜色深沉,漂浮着几根疑似药材的根茎,以及几块炖得过于烂糊、看不出原型的肉块。

皇帝看着那碗卖相感人的汤,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姜璃(浑然不觉,热情推荐):“舅舅您快尝尝!我炖了好几个时辰呢!婆婆说,这汤喝了能强身健体,耳聪目明,尤其是对判断力特别好!比如……判断谁才是真正关心您、又能给秋猎增光添彩的人才!”

图穷匕见。

皇帝终于放下朱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绕了这么大圈子,是想跟朕去秋猎?”

姜璃(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猛点头):“舅舅英明!永嘉听说秋猎可好玩了!骏马奔腾,旌旗招展,勇士们弯弓射大雕!永嘉在殷州也跟着婆婆打过猎,认识好多野兽脚印和草药,说不定能帮上忙呢!而且……”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表情神秘:

“我还可以帮舅舅盯着点那些老……呃,那些功勋卓着的老臣们!万一他们年纪大了,骑马不小心闪着腰,或者被林子里什么不认识的毒虫咬了,我还能及时救治!我这可都是为了舅舅的秋猎能顺利圆满啊!”

皇帝看着她那副“我全是为你着想”的小模样,气笑了:“朕看你是想在猎场撒欢,顺便找机会用你的饼拍几只兔子吧?”

姜璃(被戳穿心思也不恼,反而理直气壮):“拍兔子怎么了?那也是为秋猎做贡献!丰富晚餐菜品!舅舅,您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惹事!最多……最多就是偶尔路见不平,拔饼相助一下下?”

她扯着皇帝的袖子,开始耍赖:“舅舅——您看我在宫里都快闷出蘑菇了!再不放我出去见见风,我这点从殷州带来的‘质朴’都要被宫里的规矩磨没了!那多可惜啊!您不是还夸我‘思路清奇’吗?带我去,保证给秋猎增加不一样的乐趣!”

皇帝被她晃得头晕,又想起她之前几次“清奇思路”带来的“意外效果”,沉吟片刻。带她去,固然有风险,但这丫头或许真能搅动一下那群老家伙们固化的局面,带来些意想不到的变数。

“罢了,”皇帝终于松口,“准你随行。”

姜璃(欢呼雀跃):“谢谢舅舅!舅舅最好了!”她立刻把汤往皇帝面前又推了推,“舅舅快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皇帝看着那碗依旧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沉默了一下,对福海道:“赏你了。”

福海公公:“……老奴,谢陛下、郡主恩典。”

姜璃才不管汤的归宿,心愿达成,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行礼告退,飞奔出御书房,准备回去好好“装备”一下她的秋猎之行。

看着她欢脱的背影,皇帝摇了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意。秋猎,不仅是狩猎,更是朝堂势力、宗室子弟展现实力、暗中较量的舞台。把这颗“小石子”丢进去,想必会溅起不少水花。

姜璃得到皇帝首肯,正摩拳擦掌准备在秋猎场上一展殷州女猎手的风采(主要目标是试验用面饼远程打击野兔的可行性),消息却不胫而走。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以镇国公冯莽和那位考据学家孙学士为首,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文武大臣。

镇国公冯莽(声若洪钟,一脸“忧国忧民”):“陛下!秋猎乃国之大事,旨在演练武备,彰显国威!参与者皆为宗室子弟、有功将士,秩序井然,法度森严!永嘉郡主虽身份尊贵,然终究是女子,且年幼顽劣,更兼其名号……呃,特殊。若让其参与,恐于礼不合,于制不符,更恐冲撞了猎场肃杀之气,有碍国运啊!”

孙学士(引经据典,唾沫横飞):“陛下!臣夜观星象,兼考《礼经》,秋猎属金,主杀伐,女子属阴,参与此等阳刚杀伐之事,大为不吉!况郡主身份特殊,若在猎场有丝毫闪失,臣等万死难赎!更恐予人口实,说陛下因私废公,为了……为了一个女子,乱了祖宗定下的规矩!”

其他勋贵文官(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猎场刀剑无眼,流矢横飞,郡主金枝玉叶,岂可涉险?”

“围场之内,男子赤膊搏杀,汗流浃背,郡主在场,实在有伤风化!”

“若开此先例,日后其他宗室女眷纷纷效仿,岂不乱了套?”

一时间,朝堂之上反对之声此起彼伏,道理一套接着一套,从礼法到天象,从安全到风化,将姜璃参与秋猎的可能性批得一无是处,上升到了动摇国本的高度。

皇帝敖哲端坐龙椅,面沉如水。他深知这些老臣的真实意图,但也明白,众怒难犯,尤其是当这些人抱团拿着“祖制”、“礼法”说事时,即便是帝王,也不能轻易无视。

他看了一眼站在宗室队列中,脸色焦急却无法开口的瑞王和敖承泽,心中叹了口气。这丫头,终究是成了各方势力角力的焦点。

下朝后,皇帝回到御书房,揉了揉眉心。福海公公悄声禀报:“陛下,永嘉郡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看样子是听说朝堂上的事了。”

“让她进来。”

姜璃走了进来,没了昨日的欢脱,小脸绷得紧紧的,眼圈甚至有点发红,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不服气和憋闷。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扯袖子。

皇帝(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都知道了?”

姜璃(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嗯……他们说我不吉利,会坏了国运,还说我会被箭射死,会带坏风气……舅舅,我在殷州跟着婆婆采药,山里豹狼虎豹都没把我怎么样,怎么到了他们嘴里,我比山里的熊瞎子还危险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

“他们就是不想让我去!嫌我碍事!嫌我顶着‘姜璃’这个名字,在他们眼前晃悠!”

皇帝(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众意难违。朕是一国之君,不能不顾及朝臣们的意见,尤其是……当他们搬出祖宗礼法的时候。”

姜璃沉默了。她明白皇帝舅舅的难处,那股无形的、名为“规矩”和“传统”的力量,有时候比真刀真枪还可怕。她可以胡搅蛮缠对付具体的刁难,却很难正面抗衡这种集体性的、冠冕堂皇的排斥。

秋猎当日,皇家围场旌旗招展,号角连天。

皇帝敖哲高踞观猎台,目光锐利地扫过下方整装待发的宗室子弟与勋贵儿郎。一年一度的秋猎,是展示勇武、博取圣眷的绝佳机会,也是各方势力暗中较量的延伸。

“开始!”随着司礼官一声高喝,骏马嘶鸣,青年才俊们如离弦之箭,策马涌入广阔的猎场,引得围观众人阵阵喝彩。皇帝微微颔首,对今年子弟们的精气神似乎颇为满意。

然而,这份庄重热烈的气氛,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名连滚带爬冲上观猎台的内侍打破了。

“陛、陛下!不好了!”内侍脸色惨白,气都喘不匀,“永嘉郡主……郡主她……不见了!长春宫的人说,一早去请安就没了人影,只、只留下一张字条!”

皇帝眉头瞬间锁紧,接过福海递上的字条,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写着:“舅舅我去采药啦!绝对听话!(画了个笑脸和一块饼)”

皇帝捏着字条,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就知道!这丫头绝不会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

几乎就在同时,观猎台下,瑞王府的随行人员休息区里,也发生着一段插曲。

敖承泽因前次“协助私自出宫”被罚禁足刚解不久,今日被瑞王勒令必须全程跟在身边“学习观摩”,不得参与狩猎,正憋闷得无聊,借口更衣溜达到自家随行宫女们暂时休整的帐篷附近。

他刚绕过一辆堆放杂物的大车,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着瑞王府低级侍女服饰、身形却异常灵巧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一个大箩筐后面,手里还拿着个小铲子,对着一丛灌木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

“嗯……这个好像是婆婆说的止血草……这个不行,有毒……咦?这底下会不会有茯苓?”

敖承泽(瞳孔地震,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姜——!!你怎么在这儿?!还这副打扮?!”

那“小宫女”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铲子差点飞出去。她猛地回头,只见她脸上不知在哪蹭了几道泥灰,发髻梳得歪歪扭扭,套着那身明显不合身的侍女衣服,怀里还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些什么。

姜璃(看清是敖承泽,瞬间从惊慌切换到“自己人”模式,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小声抱怨)

“大哥!你吓死我了!走路没声的啊?我这不是响应舅舅号召,来外围采药嘛!”

敖承泽(简直要抓狂,把她拉到更隐蔽的角落,气得语无伦次)

“采药?!你管这叫采药?!你这是混进我家的队伍!还穿成这样!我父王要是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宫里都传遍了你跑了,陛下正发火呢!”

姜璃(理直气壮地拍了拍身上的侍女服)

“这不叫混!这叫战略性协作!我不以郡主身份来,不给朝廷添麻烦,借用一下你家宫女的身份掩护,合情合理!再说了,我这真是来采药的,你看!”

她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几株蔫了吧唧的草

“这都是好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不比他们射几只兔子鹿有用?”

敖承泽(看着她手里的“杂草”,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我找人悄悄送你回宫!”

姜璃(一把甩开他的手,梗着脖子)

“我不!我好不容易出来的!凭什么回去?大哥,你就当没看见我!我保证不惹事,就在这附近转转,采完药我就自己找地方蹲着,绝对不连累你!”

敖承泽(快哭了)

“二妹!表姑姑!祖宗!你这模样,这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事’!你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国公他们正愁抓不到把柄呢!”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几位宗室子弟狩猎归来,正朝着休息区这边走来。

敖承泽脸色大变,也顾不上争论了,情急之下,一把拉起姜璃,将她猛地塞进了旁边那个装满了备用营帐绳索和杂物的大箩筐里,顺手扯过一块脏兮兮的苫布盖了上去。

敖承泽(隔着苫布,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

“闭嘴!别出声!敢动一下我就……我就把你供出去!”

箩筐里的姜璃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笑意

“哦。”

那几个宗室子弟说笑着走过,并未留意这个角落。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几位宗室子弟,敖承泽心惊胆战地将姜璃从箩筐里“捞”出来,连拉带拽地将这个烫手山芋弄回了自己的专属帐篷。

敖承泽(一把将姜璃按坐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压低声音,如同面对一颗随时会炸的炮仗)

“我的小祖宗!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一步都不准离开!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来,你吃饱了就……就自己玩会儿,等我狩猎仪式结束,立刻想办法送你回去!”

姜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奇地打量这顶宽敞华丽的帐篷,撇撇嘴)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你这帐篷看着挺结实,就是有点闷……诶,那盘果子我能吃吗?”

敖承泽胡乱点头,再三警告她不准出声不准露面,这才忧心忡忡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赶紧出去应付他父王和接下来的流程了。他心想,帐篷外有亲兵守着,里面这丫头只要不主动作妖,应该能暂时安全。

然而,敖承泽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他帐篷所在的区域,紧邻着负责宗室子弟后勤保障的区域。他刚离开没多久,一位负责协调杂役、并不认识姜璃的管事嬷嬷,因为厨房人手突然短缺,正风风火火地四处抓壮丁。

这位嬷嬷一眼就瞧见了敖承泽帐篷外站着的、穿着瑞王府低级侍女服的姜璃(她刚才出来透气,被嬷嬷逮个正着)。

管事嬷嬷(语气急促,不容置疑)

“你!对,就是你!愣着干什么?厨房忙不过来了,赶紧跟我去帮忙切菜揉面!世子爷这边自有别人伺候!”

姜璃(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啊?我?我去厨房?”

管事嬷嬷(不耐烦地拽她)

“废话!难不成让你去打猎?快点的!耽误了贵人们的膳食,你担待得起吗?”

姜璃脑子飞快一转:去厨房?好像……比待在帐篷里干等着有意思多了?而且还能近距离接触食材!她立刻放弃了表明身份的念头,反而露出了一个“乖巧顺从”的笑容:

“是是是,嬷嬷,我这就去!我力气可大了,揉面最在行!”

于是,一心以为抓到个劳力的管事嬷嬷,就这样把大泱朝的永嘉郡主,风风火火地拎进了秋猎场临时搭建的、热火朝天的大厨房。

厨房里烟雾缭绕,香气(和糊味)混杂,厨子、帮厨、杂役们忙得脚不沾地。嬷嬷把姜璃往一个堆满了面粉的木盆前一推

“你!负责把这三大盆面揉了!要揉得劲道!这可是给陛下和王爷们预备的点心坯子!”

姜璃(看着那巨大的木盆和雪白的面粉,眼睛瞬间亮了,摩拳擦掌)

“好嘞!嬷嬷您放心!揉面我可是专业的!”

她想起婆婆教她做饼的诀窍,挽起袖子(完全忘了自己还穿着侍女服),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哐哐哐地砸面!

周围的厨娘们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只见这新来的“小宫女”揉面不像揉面,倒像是跟面团有仇,每一次下压都带着一股子要把盆底凿穿的狠劲,那面团在她手里被抻、拉、摔、打,发出沉闷的响声。

厨娘甲(小声对厨娘乙说)

“这丫头哪儿来的?手劲忒大!这面揉出来,怕不是能做砖头?”

姜璃(耳尖听到,得意地一扬下巴)

“这你们就不懂了!面揉得越狠,吃起来越筋道!做出来的饼才够硬……呃,是够香!”

她干得兴起,完全沉浸在了“制作殷州特供级别硬饼”的快乐中,甚至开始指挥起旁边的人:

“水少了!再加点!”

“火候不对!这饼得用小火慢烤,外酥里嫩……哦不,是里外都硬!”

“有肉糜吗?给我来点,我给你们露一手殷州肉馅夹饼!”

就在姜璃挥汗如雨,准备把她那套“殷州饼学”在皇家厨房发扬光大时,帐篷区那边,应付完仪式、急匆匆赶回来的敖承泽,看着空荡荡的帐篷和门口一脸茫然的亲兵,只觉得眼前一黑。

敖承泽(声音都在发抖):“人呢?!我让你们看着的人呢?!”

亲兵(惶恐):“世子,刚、刚被后勤的刘嬷嬷叫去厨房帮忙了……”

敖承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厨——房——?!!”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姜璃拿着她那块标志性面饼在厨房里“大杀四方”,或者干脆在给皇帝舅舅的点心里下“殷州特产”草药的情景……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快!快去厨房!!!” 敖承泽再也顾不得仪态,拔腿就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狂奔而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参加秋猎,而是在进行一场心脏承受能力的极限测试。

而此刻的厨房里,姜璃正举着一个刚刚出炉、颜色焦黄、硬度可疑的“试验品”第一号饼,热情地递给管事嬷嬷:“嬷嬷您尝尝!绝对提神醒脑,饱腹抗饿!”

管事嬷嬷看着那块仿佛能砸死狗的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敖承泽像一阵风似的冲进热火朝天的厨房,目光急速扫过每一个忙碌的身影——揉面的、切菜的、看火的——唯独没有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小宫女。

“刚才被刘嬷嬷带来的那个丫头呢?!”他抓住一个帮厨,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帮厨被世子爷的脸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世子,刘嬷嬷说这边面揉得差不多了,让她去、去马厩那边帮忙给王爷们的坐骑梳毛了……”

马厩?!

敖承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马厩那边鱼龙混杂,多是各府带来的马夫和低级杂役,而且位置相对偏僻……

他再顾不上多问,转身又朝着马厩的方向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千万别出事!

与此同时,马厩旁的草料场边。

姜璃正拿着一把大梳子,有模有样地给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梳理着鬃毛。她嘴里还嘀嘀咕咕:“马兄啊马兄,你这毛色真亮,一看就是好马!比宫里那些走路都要数着步子的强多了!等会儿我给你找点婆婆说的紫苜蓿加餐……”

她干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凉棚下,几位刚刚下场休息、正在饮茶的老勋贵,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冷冷地钉在了她的身上。

正是镇国公冯莽、安远侯李魁,以及另外两位与他们交好的老将。

安远侯(眯着眼,压低声音):“冯公,你看那个梳马的丫头……像不像?”

镇国公(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死死盯着姜璃的侧脸):“不是像……根本就是!那双眼睛,跟那个死了的姜璃一模一样!她居然混到这里来了!还穿着下人的衣服……真是天赐良机!”

他们之前就收到风声说永嘉郡主跑了,正愁找不到人,没想到竟以这种身份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个“低贱宫女”,在混乱的猎场“意外”身亡,简直是完美!

镇国公(对身后一个心腹家将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做得干净点,就说是马受惊,踩死的。快去!”

那家将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悄然隐入旁边的帐篷阴影中,朝着姜璃的方向迂回靠近。

姜璃正专注于和“马兄”交流感情,敏锐的直觉却让她后颈寒毛陡然倒竖!那是常年在殷州山林里与野兽打交道练就的对危险的感知!她猛地回头,恰好瞥见一个面色凶悍、眼神不善的壮汉正快速朝自己逼近,手还按在腰间的短刃上!

不好!

电光石石之间,姜璃根本来不及思考是谁派来的,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马兄!对不住了!”她低喝一声,将手中的梳子狠狠朝着那逼近的家将脸上砸去,同时脚下用力一蹬,借助蹬踏马槽的力量,身形灵巧得如同山猫,猛地翻身跃上了那匹黑色骏马的马背!

那黑马突然被陌生人骑上,顿时受惊,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驾!”姜璃死死抓住马鬃,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她没学过正经骑术,但在殷州没少偷骑过木苏爷爷家那头脾气暴躁的老骡子,此刻全靠一股狠劲和求生欲!

黑马吃痛,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直接撞翻了旁边的草料架,朝着猎场外围的方向狂奔!

“拦住她!”

“别让那丫头跑了!”

凉棚下的镇国公等人没想到姜璃反应如此之快,脸色大变,纷纷起身厉声喝道。

那心腹家将躲开梳子,见目标骑马逃跑,也立刻跃上旁边一匹备用的马,紧追不舍。更有几名得到暗示的勋贵护卫,也纷纷上马,呈包抄之势追去。

一时间,马厩附近鸡飞狗跳,场面大乱。

姜璃伏低身子,耳边风声呼啸,心脏狂跳。她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呼喝声。她知道自己骑术不精,跑直线很快就会被追上。

必须想办法!

她目光急速扫视周围环境,看到前方出现一片地形较为复杂的林地,心中一动。

“马兄!靠你了!”她猛地一拉马鬃(完全是野路子),试图操控黑马冲进林地,利用树木阻挡追兵。

就在她冲进林地的瞬间,一支冷箭“嗖”地一声,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他们真的敢放箭!姜璃心头一寒,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杀心。

而另一边,终于赶到马厩的敖承泽,只看到被撞翻的草料、惊魂未定的其他马夫,以及远处林地边缘扬起的尘土和隐约传来的追逐呼喝声。

“姜璃!!!” 敖承泽目眦欲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抢过一匹马就朝着那个方向疯狂追去。他此刻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悔自己低估了那些老家伙的狠毒!

姜璃凭借在殷州山林里练就的、对复杂地形的本能适应能力,以及那匹被她称为“马兄”的神骏黑马出乎意料的配合,她在林地中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甩掉了身后的冷箭和追兵。她不敢停歇,凭着感觉朝着人多喧闹的方向一路狂奔,直到看见连绵的帐篷和巡逻的侍卫,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她勒住马(方式依旧是野路子——使劲揪马鬃),气喘吁吁地滑下马背,腿肚子都在打颤。环顾四周,似乎已经到了猎场核心区域的外围,但具体是哪个王爷或勋贵的驻地,她完全不清楚。更要命的是,她跟敖承泽彻底失散了。

“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换身衣服……”姜璃心里盘算着,低着头,想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溜回相对安全的区域。

然而,她这身低级侍女服,加上因为逃亡而显得凌乱的头发和沾了尘土的脸,在秩序井然的核心区显得格外扎眼。还没等她找准方向,一个穿着管事太监服饰、面相严肃的中年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她。

管事太监(上下打量她,眉头紧皱)

“你是哪个府上的?怎么如此狼狈不堪,在此乱闯?”

姜璃心里叫苦,支支吾吾

“我……我是瑞王府的……不小心走散了……”

管事太监(显然不信,今日郡主失踪,各府都加强了管理,一个走散的低等侍女很可疑):“瑞王府的?我看你形迹可疑!来人,先把她看起来!别冲撞了贵人!”

不等姜璃分辩,两个小太监就一左一右“请”住了她。姜璃此刻又累又怕暴露身份引来更多追杀,不敢大力挣扎,只能被他们半推半就地带着走。

这管事太监是负责今晚御前献艺安排的。他原本正为一位领舞的舞姬突然扭伤了脚而焦头烂额,此刻看着被押过来的姜璃,虽然狼狈,但洗净了脸后,竟露出一张眉目如画、清新脱俗的脸庞,尤其那双眼睛,清澈灵动,带着一股寻常舞姬没有的野性与生气。

管事太监(眼睛一亮,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

“嗯?这丫头……底子倒是不错!” 他围着姜璃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也别说是哪个府的了。算你运气好,有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今晚陛下御前献艺,缺个领舞的,就你了!”

姜璃(目瞪口呆,差点咬到舌头)

“啊?!跳、跳舞?我?公公您搞错了!我不会跳舞啊!我只会……”

管事太监(根本不容她拒绝,对左右吩咐)

“带下去!给她沐浴更衣,好好梳妆打扮!找个人教她最基本的舞步!告诉她,跳好了有赏,跳砸了……哼哼,仔细你们的皮!”

于是,刚刚虎口脱险、惊魂未定的永嘉郡主,连口气都没喘匀,就被一群宫女按着洗刷干净,换上了轻薄飘逸、缀满珠玉的舞裙,脸上被涂了厚厚的脂粉,发间插上了沉甸甸的步摇。

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华丽的自己,姜璃只觉得浑身别扭,像被裹了一层糖衣的炮弹,随时可能炸开。

教习宫女(急得满头汗):“姑娘,抬手!转身!眼神要柔,要媚!对陛下要充满敬仰和爱慕!”

姜璃(抬手像抢东西,转身如同闪避攻击,眼神充满了“这衣服好碍事我想撕了它”的烦躁)

“姐姐,这步子能不能改改?我觉得我们殷州跳大神……呃,是祈福的舞蹈,比这个有气势多了!”

教习宫女(快哭了):“祖宗!那是御前!不能胡来!”

夜幕降临,猎场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皇帝端坐主位,宗室勋贵分列两旁,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助兴的节目一个个上演。

终于,轮到舞姬献艺。

舞姬献艺环节开始,丝竹声曼妙,彩衣翩跹。领舞者身姿轻盈,容貌在珠翠和脂粉的点缀下更显绝俗,只是那舞步……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挣扎,仿佛每一步都在跟身上的衣服和脚下的地面较劲。

这领舞者,正是被“抓壮丁”的姜璃。她感觉自己像被裹成了一个华丽的粽子,头上的首饰重得快把脖子压断,脸上的粉厚得快要裂开,尤其是那腰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还得按照临时死记的步子扭来扭去。

镇国公(手中的酒杯“哐当”掉在桌上,脸色煞白):“她……她怎么……”(她不是应该死在树林里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舞姬?!)

安远侯(也是冷汗直流,压低声音):“冯公,这……这下怎么办?”

他们派去灭口的人还没回来复命,目标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御前!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

而此刻,舞池中央的姜璃,越跳越憋屈,越跳越烦躁。这轻飘飘的衣服,这扭捏的姿势,还有台下那些老家伙们惊疑不定的目光,都让她火大。

“左三圈……右三圈……转身……抬腿……”她心里默念着教习宫女紧急灌输的“秘籍”,眼神却忍不住往烤肉架子和自己放饼的小包袱方向瞟。

就在音乐行进到一段密集的鼓点,需要她做一个快速的连续旋转时,脚下那过于光滑的舞鞋和紧绷的裙摆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哎呀!”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貌若天仙的领舞“舞姬”,在旋转到第二圈时,左脚绊右脚,身体一个失衡,“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还因为惯性小小地滚了半圈,头上的珠钗掉了一支,发髻也歪了。

“嘶……”全场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和窃窃私语。

丝竹声尴尬地停了下来。舞姬们惊慌失措地看着领舞。负责节目的管事太监脸都绿了,额头上冷汗涔涔,这可是御前失仪!他立刻弓着身子,小跑上前,准备将这个捅了娄子的“丫头”拖下去重重责罚,以免牵连自身。

就在管事太监的手即将碰到姜璃胳膊的瞬间——

趴在地上的姜璃猛地抬起头,她一把抹开遮住视线的凌乱发丝,也顾不得什么妆容了,小脸憋得通红,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纯粹被这身行头气的。她无视了快要碰到她的管事太监,目光直直地望向御座之上那个人,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憋闷,扯着清亮的嗓子大喊出声:

“舅舅!!!我不跳了!这衣服勒得我喘不过气!这鞋子滑得站不稳!还有这头饰重得像个枷锁!谁爱跳谁跳去!我要回去!!!”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舅舅”,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宴会现场鸦雀无声!

管事太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

舞姬们和乐师们全都傻了眼,呆若木鸡。

台下原本带着看笑话或是惊艳目光的宗室勋贵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惊疑不定地看着场中那个毫无形象趴在地上、还在抱怨衣服难穿的“舞姬”。

皇帝敖哲看着台下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却依旧理直气壮朝他嚷嚷的外甥女,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忍不住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他抬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呵斥的侍卫。

皇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调侃,打破了死寂)

“哦?朕的永嘉郡主,什么时候改行当舞姬了?还当得如此……别具一格?”

永嘉郡主?!

这四个字如同第二道惊雷,劈得众人外焦里嫩!

那个传说中来自殷州、顶着前朝名讳、被封为“永嘉郡主”的神秘女子,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在御前摔了个结结实实、还大声抱怨的“舞姬”?!

姜璃听到皇帝舅舅的话,也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大概……可能……是闯了祸,暴露了?但她此刻也顾不上了,只想尽快摆脱这身该死的行头。

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懒得维持什么仪态了,指着自己勒得紧紧的腰封,对着皇帝继续控诉,语气带着点撒娇和耍无赖:

“舅舅!真的勒死了!快让人给我解开!这跳舞比跟野猪赛跑还累!”

全场依旧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姜璃清亮又委屈的抱怨声在回荡。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场面震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皇帝看着台下那个毫无郡主自觉、只想摆脱束缚的外甥女,终于低笑出声,对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福海吩咐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郡主说勒得慌吗?带她下去,换身轻便的衣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至于今晚这舞……看来是跳不成了。都散了吧。”

姜璃跟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宫女往临时安排的帐篷走,一边走还一边试图去扯那勒死人的腰封,嘴里嘟嘟囔囔:“什么破衣服,还没我的粗布衫舒服……”

刚走到帐篷门口,就见两个人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磕头如捣蒜,正是之前抓她去厨房又拎她去跳舞的管事太监和管事嬷嬷。

管事太监(声音带着哭腔,脸白得像纸):“郡主!永嘉郡主!奴才该死!奴才有眼无珠!冲撞了郡主凤驾!还、还逼着郡主跳舞……奴才该死啊!” 一边说一边啪啪地扇自己耳光。

管事嬷嬷(也是浑身发抖,老泪纵横):“郡主恕罪!老奴瞎了眼!竟让郡主千金之躯去干那些粗活……老奴罪该万死!求郡主开恩!求郡主开恩啊!”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想到自己不仅让郡主揉面梳马,还逼她在御前出丑(虽然后来证明是郡主自己……嗯,发挥失常),这简直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姜璃被他们这阵仗吓了一跳,往后跳了半步,皱着眉看着地上磕头的两人。她其实并没太生气,毕竟当时情况混乱,他们也不认识自己,而且……揉面和梳马其实还挺好玩的(除了被追杀那段)。她刚想开口说“算了算了,起来吧”,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一脸焦灼地狂奔而来。

敖承泽(几乎是扑到姜璃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声音又急又哑):“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你被弄去跳舞了?还摔了?有没有摔伤?有没有人欺负你?!” 他这一路追丢了姜璃,又听到御前献艺出了岔子,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此刻看到姜璃虽然发髻歪斜、衣衫不整,但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才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怒火又涌了上来,狠狠瞪向地上跪着的两人,“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地上的太监和嬷嬷被敖承泽充满杀气的眼神一瞪,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晕过去。

姜璃(被敖承泽晃得头晕,扒拉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腰封):“大哥你别晃了!我没事!就是这破衣服快把我勒成两截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她这才有空理会地上快吓晕的两人,摆了摆手,语气居然带着点……意犹未尽?

“行了行了,你俩别磕了,脑袋磕坏了还得找太医。起来吧。说起来,你们厨房揉面的那个大木盆挺带劲的,下次有空我还去玩!”

管事太监&嬷嬷:“???” (玩?郡主管那个叫玩?!)

姜璃(又看向嬷嬷,摸了摸下巴):“嬷嬷,你安排我梳的那匹黑马是真不错!通人性!跑得飞快!下次有这种好差事……呃,算了,梳马就算了,有点费裤子。” 她想起被树枝刮破的裙摆。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摸不清这位郡主的脉,只能继续磕头请罪。

敖承泽(看着姜璃还有心思点评“工作体验”,简直哭笑不得,他打断她,语气严肃):“别胡闹了!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你怎么能……” 他想说你怎么能混去跳舞,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摔跤喊舅舅,但看着姜璃那无辜又理直气壮的眼神,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跟这位表姑讲道理,他从来没赢过。

姜璃(终于不耐烦那勒人的腰封了,开始自己动手解,一边解一边对敖承泽说):“哎呀大哥,我这不是没事嘛!而且因祸得福啊!你看,我现在不用偷偷摸摸了,可以光明正大换回我的舒服衣服了!舅舅都发话了!”

她成功解开了腰封,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把那华丽的舞裙外衫利落地一脱,随手塞给旁边还在发抖的宫女:“拿去拿去,这衣服谁爱穿谁穿!”

她里面穿着自己那身靛蓝色的粗布中衣,虽然简单,却瞬间恢复了那份熟悉的灵动和……接地气。

姜璃(拍了拍敖承泽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安啦大哥!我福大命大,还有饼护体,死不了!走吧走吧,我饿死了,去找点吃的,我听说今晚有烤全羊!”

她说着,就拉着还没完全从震惊和后怕中回过神来的敖承泽,朝着飘来烤肉香味的方向走去,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两个还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的太监和嬷嬷。

敖承泽被她拽着,看着她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位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表姑,折腾出心疾。

姜璃拽着敖承泽,鼻子像小猎犬似的翕动着,循着烤全羊的诱人香气,眼看就要冲到那滋滋冒油的烤肉架子前,一只油光水滑的羊腿几乎就在她眼前招手——

“永嘉郡主,请留步。”

福海公公那平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熄了姜璃眼中对羊肉的熊熊渴望。只见福海带着几名神色肃穆的御前侍卫,挡在了她和烤全羊之间。

姜璃(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羊肉,咽了口口水):“福海公公,我就尝一口!就一口!吃完马上跟您走!”

福海公公(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恭敬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郡主,陛下有旨,秋猎已毕,请您即刻启程回宫。”

敖承泽(心头一紧,试图争取):“福公公,郡主还未用膳,是否……”

福海公公(微微躬身,打断了他):“世子,陛下的意思是——‘立刻,马上’。车驾已备好,就在营门外。” 他目光转向姜璃,依旧笑着,但眼神里明确传递出“没得商量”的信号。

姜璃看看福海,又看看他身后那几个铁塔般的侍卫,最后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那香气扑鼻的烤全羊,小脸垮了下来。她知道,舅舅这是动真格的了。今晚这一连串的“惊喜”,估计让舅舅觉得把她放在宫外实在太考验他的心脏和朝堂的稳定性了。

姜璃(叹了口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悻悻地嘟囔):“好吧好吧,回宫就回宫……可是我的饼还在之前那个帐篷里……”

福海公公(笑容不变):“郡主放心,您的……随身物品,老奴已命人一并收拾妥当,放在马车上了。” (包括那块崩了口、疑似砸过人的“功臣面饼”。)

于是,在全场勋贵、宗室们神色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有幸灾乐祸的,有暗自庆幸的,也有如镇国公等人惊疑未定的——刚刚还在御前摔了一跤、嚷嚷着要啃饼的永嘉郡主,连一口羊肉都没捞着,就被皇帝陛下毫不留情地“打包”,塞进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颠簸着驶离了依旧喧闹的猎场,将篝火、烤肉香和所有的明枪暗箭都甩在了身后。

马车里,姜璃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掏出那块硬邦邦的面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姜璃(一边嚼着饼,一边对着空气抱怨):“舅舅也太小气了!连口肉都不给吃!不就是摔了一跤嘛,又没砸到他的龙椅……唉,也不知道‘马兄’怎么样了,它跑得可真快……”

她絮絮叨叨,似乎对被连夜送回宫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更惦记没吃到的羊肉和那匹共患难的黑马。

而秋猎营地这边,皇帝听着福海回报“郡主已安然上车”,目光深沉地望向镇国公等人所在的方向,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

皇帝(对福海淡淡吩咐):“去查。朕要知道,今晚在林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场针对郡主的追杀,竟敢在他的秋猎场动手,无论成与不成,都是在挑战他的底线。姜璃虽然胡闹,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把她送回宫,既是惩戒,也是保护。

长春宫内,炭火烧得正暖。皇帝敖哲坐在窗边榻上翻阅奏章,姜璃则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面前摊着《女则》,手里却偷偷捏着一小块面饼,正对着窗棂上挂着的鸟笼子挤眉弄眼,试图用饼屑吸引里头的画眉。

皇后身边的掌事常嬷嬷悄无声息地进来,先向皇帝行礼,又对姜璃的方向微微躬身。

常嬷嬷(声音平和,如同寻常汇报宫务):“陛下,老奴刚整理了近日各府递到娘娘那边的帖子,有几桩关乎郡主的事儿,想着陛下在此,便一并回禀了。”

皇帝“嗯”了一声,目光未离奏章。姜璃的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捏着饼屑的手也停住了。

常嬷嬷(依旧平稳叙述):“靖安侯府太夫人递话,说她家三公子对郡主颇为仰慕,赞郡主……呃,‘清水芙蓉,天然风姿’,想邀郡主过府,品茗赏画,切磋文墨雅趣。”

“噗——”

姜璃没忍住,差点把嘴里的饼屑喷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清水芙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墨汁和饼屑的衣襟,觉得这比喻实在离谱。

皇帝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姜璃立刻正襟危坐,假装认真看书。

常嬷嬷(面不改色,继续):“永定伯夫人也递了话,说她家孙少爷最是佩服郡主……嗯,身手矫健,想请郡主去京郊马场,他新得了几匹烈马,愿与郡主一同驯服,切磋骑射。”

姜璃眼睛瞬间亮了,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块硬度可靠的面饼,觉得这个听起来比赏画有意思多了!驯马?这个她在行!

常嬷嬷(语气微沉,声音压低了些):“还有……镇国公府上冯老夫人也递了信儿,说她家次孙对天家贵女心向往之,想在府中设宴,请郡主务必赏光,让他有机会……亲近请教。”

听到“镇国公”三个字,姜璃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兽般的警惕。她可没忘树林里那支冷箭!请教?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常嬷嬷(最后补充):“安远侯家也表达了类似意愿,说是幼子……”

她还没说完,姜璃终于憋不住了,猛地从地毯上站起来,也顾不上礼仪了,指着自己鼻子,对着皇帝,声音又脆又响,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舅舅!您听见没?他们要请我吃饭?!还赏画驯马?!那个姓冯的老头家前几天还想用箭把我串成糖葫芦呢!现在让他孙子请我吃饭?这饭里是打算下砒霜还是下巴豆啊?!”

常嬷嬷被郡主的直白吓得眼皮一跳,赶紧低下头。

皇帝放下奏章,看着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姜璃,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当然知道这些邀请背后的刀光剑影。

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所以,你想去吗?”

姜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鸿门宴!绝对是鸿门宴!跟他们吃饭,我还不如在宫里啃我的饼安全!” 她说着,还示威似的咬了一大口手里那块面饼,嚼得嘎嘣响。

皇帝(目光转向常嬷嬷):“都听见了?郡主的意思很明白。去回皇后,这些邀约,一律替郡主回绝。就说郡主需静心学习,无暇赴宴。”

常嬷嬷:“是,陛下,老奴明白。” 她心下了然,陛下这是顺着郡主的话,把所有的试探和风险都挡在了宫门外。

姜璃(听到皇帝站在自己这边,立刻眉开眼笑,凑到皇帝榻前):“舅舅英明!我就知道舅舅最疼我了!那……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今晚的晚膳能不能加只烤羊腿?宫宴那天我没吃到,惦记好几天了!”

皇帝看着她那副前脚刚义正辞严拒绝鸿门宴、后脚就惦记烤羊腿的没心没肺样子,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挥了挥手:“准了。”

“谢谢舅舅!”姜璃欢呼一声,也忘了刚才的糟心事,欢天喜地地跑回去继续“研究”她的《女则》(和饼)了。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把这丫头放在风口浪尖上,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有她在,这沉闷的宫廷,倒确实热闹了不少。而那些魑魅魍魉的心思,也在这“热闹”中,显得愈发清晰了。

时光荏苒,这一年里,姜璃在宫中似乎“安分”了许多。她依旧会变着法儿地“研究”她的饼,偶尔用些稀奇古怪的“殷州古法”把太医唬得一愣一愣,在皇后和嬷嬷们头疼的目光中,勉强将郡主礼仪学了个形似。她与敖承泽的“兄妹”情谊在斗嘴和互相“坑害”中愈发深厚,与慕容筝、苏婉音、司徒秀也保持着书信往来,听她们讲述宫外的趣事。表面上,泱都一片平静,那些提亲的风波似乎也渐渐平息。

然而,真正的风暴,从来不会在人们看得见的地方酝酿。

初冬,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凛冽的寒风,狠狠撞开了泱都安宁的假象,直抵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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