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政权如同一艘刚刚下水的巨舰，在破旧立新的航道上劈波斩浪，然而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卢俊义自追玺归来后，心中那份因陈霄坚决拒绝称帝而生的失落与不解，非但没有随时间消弭，反而在目睹新政推行中的种种“迟缓”与“纷乱”后，逐渐发酵。
他认为陈霄过于理想化，那些“三权分立”、“议会争吵”远不如一个强有力的君主来得高效；
他认为吴用等文人正在凭借新制度蚕食他们这些武将打天下应得的权力和地位；
他更深信，唯有重拾“天命所归”的旗帜，才能最快地凝聚人心，震慑内外之敌。
夜色深沉，东京城内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邸后院，密室之中，烛火摇曳。
卢俊义褪去了平日里的沉稳官服，换上一身锦袍，端坐主位。
下方坐着七八人，其中有面色倨傲、对“均田令”恨之入骨的原宋军指挥使；
也有对终日开会、文书往来感到厌烦，怀念梁山快意恩仇的老兄弟，如对议会程序极为不耐的急先锋索超；甚至还有一两位通过燕青门路搭上线的、对“新政”下自身地位感到担忧的地方豪强代表。
“……卢员外，非是我等不愿拥护新朝，实在是这《均田令》一出，简直是要绝了我等士绅的根啊！”一名原宋指挥使愤愤道。
“还有那劳什子议会，整日吵嚷，一件事半月定不下来，哪有大哥一言而决来得痛快！”索超灌了一口酒，瓮声附和。
卢俊义目光扫过众人，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忧虑，他轻轻抬手，压下议论：“诸位的心情，卢某感同身受。委员长志向高远，欲开万世太平，卢某由衷敬佩。”他先定了调子，表明并非反对陈霄本人。
话锋随即一转：“然，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佐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今新政初行，百事待举，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宵小作乱，正是需要凝聚全力、雷厉风行之时。可眼下制度，事事议，层层审，效率何在？威严何存？”
他刻意停顿，让众人消化这番话，才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更具蛊惑力：
“卢某非为私利，实是为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忧虑，为追随我们浴血奋战的兄弟们的前程忧虑！长此以往，只怕功臣寒心，人心涣散，更恐……我等武人流血打下的基业，将来反被那些只会摇唇鼓舌的文人架空！”
“稳固江山，需顺民心。而天下民心，千百年来，认的是真龙天子，信的是天命所归！”
卢俊义终于图穷匕见，再次提及“天命”，“若能正位定名，则名正言顺，令行禁止，内外慑服。届时，些许土地纷争、制度瑕疵，皆可迎刃而解。此非为一人之荣辱，实为天下苍生、为众兄弟之功业计也！”
他将自己的政治诉求，巧妙地包装成了为江山、为兄弟着想的大义，轻易地引起了在场这些对现状不满者的强烈共鸣。
密室之议，虽隐秘，却难完全瞒过有心人。数日后，浪子燕青寻了个机会，在与卢俊义单独汇报军务时，委婉开口：“主人，近日军中似有些许流言，关乎……天命归属，于委员长威望或有影响。是否需加以整肃？”
卢俊义看了燕青一眼，对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仆从兼兄弟的敏锐并不意外。
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小乙啊，你我所见略同。然流言岂是空穴来风？此正是民心所向的一种体现。委员长雄才大略，然有时过于执着于理想。我等作为兄弟臣子，岂能坐视？暗中引导此论，并非为了反对大哥，恰恰是为了助他，为了这江山社稷能更快地稳固下来，避免更大的动荡。我等所做一切，皆是为大哥，为众兄弟长远计啊！”
燕青看着卢俊义诚恳而忧虑的面容，心中虽觉不妥，觉得此举有违兄弟坦荡之义，更可能引发内部分裂，但长久以来对卢俊义的忠诚与信任，以及卢俊义那“为了大局”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一时难以反驳，只能将那份不安压在心底，默然点头。
自此，卢俊义为核心的潜在派系活动愈发隐蔽而有效。
他们不再公开劝进，而是通过各种渠道，在军中、在坊间，有意无意地散播、放大“天命在陈”、“神器有主”的舆论，同时不断强调陈霄个人的赫赫武功与超凡魅力，将其神化，为将来可能的“黄袍加身”积累民意基础和理论准备。
他们甚至开始在一些非正式场合，讨论起若真到了那一步，该如何拟定年号、如何安排仪典等细节，俨然已开始未雨绸缪。
这一日，卢俊义麾下一名负责与外埠旧友联络的心腹，兴冲冲地前来禀报：“员外，好消息！刚接到西边来的密信，言道西域有回鹘部落，仰慕我‘新华’威德，已派遣使者，携带贡礼，不日便将抵达东京朝见！”
卢俊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西域使者……万里来朝，献礼归附？此乃祥瑞，是大吉之兆啊！”
他立刻意识到，这正是一个可以用来进一步烘托“天命所归”、彰显陈霄“四夷宾服”威望的绝佳机会。
“传话下去，”卢俊义对心腹吩咐道，“此事需好生宣扬，务使东京军民皆知，四方蛮夷，亦知我主威仪，来归王化！”他仿佛已经看到，西域使者的到来，将为他所推动的舆论，再添上一把熊熊烈火。
这来自遥远西域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棋盘的意外之子，让本就微妙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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